七月十二。
汉刀门弟子房中。
米裕一人住一间,门窗紧闭,上面还贴了价格不菲的符纸,只要有人敲门,传来的声音就会被转化成神念,用一种安静的方式进入她耳中,这样就不会被打扰,造成走火入魔。
但今天的米裕,却是心绪不宁。
无论她如何努力,这入定状态始终都像一只泥鳅似的恼人,怎么都没办法抓住。
第三次无果之后,米裕彻底放弃了修炼,抄起自己的枕头就是一拳,打在上面露出了一个凹陷。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米裕整个人把头埋进枕头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脱下了裹胸布的缘故,米裕那姣好的身材显露无疑,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变换成各种形状,足以让人看的目不转睛。
只不过现在,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因此这等春光,也就只能白白浪费。
滚了好几下之后,米裕才勉强算是平静了下来,但某人的脸,却还是坚持地浮现在她面前,挥之不去。
“可恶可恶可恶,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少女忍不住用双拳捶打起了自己的床铺:“在那种时候耍帅,然后趁着我照顾你的时候对我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恭维我,然后再趁切磋的时候看光我,最后居然跑了,跑了!”
少女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衣柜,似乎将它当做了某个人一样,眼睛里满是不清不楚,混合了复杂心思的杀意:“别以为这样本小姐就会屈服,就会寻死觅活,我可不是那种软弱的女人,既然你没有那意思,那本小姐干嘛热脸贴冷屁股!哼,以为自己又多厉害多了不起吗?欲擒故纵是吧,本小姐见多了,想让我上当,门儿都没有!”
在米裕不停骂着的时候,远远住在客栈里的入秋似有所感,从入定中惊醒,然后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谁惦记我啊....”
片刻之后,少年看向了窗外。
太阳已然开始西沉,天边露出的赤色云朵,也仿佛一道圣旨,告知着众人应当歇息。
不知道...戚大哥现在如何呢?
————
汉刀门。
“养刀堂”。
戚安行坐在主座上,站在他身边的账房先生脸上既有愤怒,也有担忧。
“状况如何了?”
这个一直以来都显得乐天无比的壮汉,现在却显得有些憔悴,以前人们看到他,虽然觉得他也许上了年纪,但下意识里总觉得他也不过二三十岁,根本没那么老。
但如果让那些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却不一定会做此感想。
戚安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有像往日那般蓬勃向上,原本充满了朝气的胡茬和散发,此刻也真的露出了一些颓然的韵味。
“不容乐观啊,掌门。”
账房先生听到戚安行的问话,犹豫再三后,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中肯评价,接着进一步解释道:“短时间,大概一个月内,咱们让弟子节约着点修炼,把以往大把大把的那种方式给取缔掉,改成精打细算的样子,应该还撑得住,但一个月后,咱们弟子的修炼资源可就真的没了,空有灵石没有修炼的资源,弟子再忠心也难支撑下去。”
“唉...”戚安行一边想着对策,一边长叹了一口气,朝着账房先生挥了挥手,道:“把我那份匀给弟子们吧,还有如果让长老管事们的俸禄减少,能撑多久?”
账房先生在心里算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困难的表情:“一个半月,这还是长老管事们全部愿意的情况下。”
戚安行拧了拧眉心,略作思考后,道:“罢了,就先这样吧,我再想想办法。”
账房先生看着戚安行这副模样,有些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连续抬起又放下手三次,最终,化为一阵仓皇迷惘的迈步,以及一声规劝。
“掌门,事不可为,当为己先啊。”
听到账房先生的话,戚安行苦笑了一下,整个人后仰靠在椅背上,笑道:“要是我真的为己先,我也就不叫戚安行了。”
“世间无敌人,纵横三百年,要问何所怨?恨已不是人。”
“力气再大,软刀子也疼啊。”
戚安行笑着骂了一句脏话,两只手按在椅扶手上,正准备起身再去别家试试,却发现自己的首席弟子正快步跑来,脸上满是欣喜。
“哟,怎么了这是?大汗淋漓的,赶紧歇会儿。”
戚安行站起身子,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但他却摇摇头,像竹筒倒豆子般地说出了一则消息。
原来就在槐明城往南的一片山里,因为发了水灾冲击到那边的缘故,竟然冲开了一座遗迹的封印,现在已经有一些先头部队进去探险了,说不仅发现了上古时代的灵米,灵石,甚至还发现了好几个种植用的小天地,里面天材地宝无数,只可惜有灵兽和山野间被吸引过来的魔物镇守,先头部队只是初探便被打了回来,而且因为城主继位的事情,四大家族还只派出了一些小队,对于江湖人士和汉刀门这样没有灵土地的小门派来说,这无异于天降横财。
“掌门,这事儿咱们绝对得掺和一脚啊,如果成功了,咱们就有了自己的灵田,就算不是拿了大部分好处的那个,也能拿一些灵米来解燃眉之急,只要我们撑到城主大人继位,那帮家伙肯定只能乖乖的放开对我们的限制!”
看着自己首席真传那兴奋的劲头,戚安行却笑得有些不明不白,弄得真传不禁急了眼,还以为是自家掌门觉得这事太莽撞,应该从长计议,连忙道:“掌门,这事情真的百利而无一害,好几个和咱们差不多的仙门刚才都来人问我了,只要有您坐镇的汉刀门出手,他们就愿意结成同盟,共同对抗那狗屁的四大世家,保准让他们在那遗迹里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听到真传这句话,戚安行脸上的笑意越发扩大了,最后,甚至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真传不明所以,觉得是自己的劝说奏效了,同样也笑了起来。
良久之后,戚安行止住了笑声,摸了摸真传的头,道:“好,这的确是好事,你说得对,这样,你去选一些比较勇敢激进的弟子过来,实力未必要很强,等咱们这个同盟结成之后,就尽快赶往那个遗迹,如何?”
“好嘞掌门!勇敢激进的...”真传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按照以往遗迹探索的经验,掌门一般都会选择哪种老实却机敏的弟子,怎么这回...?
看到真传那有些疑惑的表情,戚安行笑着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这次去可能要面对很多问题,既然是在同盟里占了主要地位,就得表现出咱们的风采来。”
“哦哦。”真传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认可了这一说法,转身朝着弟子住房那边走了过去。
偌大的“养刀堂”里,顿时只剩下了戚安行一人。
看着自己的真传远去,这个四旬的汉子,终于是支撑不住,整个人颓然地倒在了椅子里,扶着额头,不住地苦笑:“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断人后路,然后捧杀,唉,果然是读书人,玩的真阴啊。”
戚安行抬起头,看着那红色榫卯结构罗列的天花板,恍惚间似乎想起了这汉刀门初立的日子。
良久以后,戚安行重新起身,嘴角的苦涩烟消云散,他再度像过去那样充满了精神劲地来到弟子们眼前,指点他们刀法和修行。
笑意盎然。
莫名地,戚安行想到了自己师傅生前最后的一句话。
【安行,你为何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