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燕让那萧佳音先行离开，自己一个人领着入秋，在鸳鸯门的几座主峰上漫步。
两人且走且停，一人他乡遇故交，心下欣喜，一人暗怀心事，忽言忽静，只是看着眼前人的侧脸，便觉得春光明媚。
“当初听说有一个秋公子为了一人杀上官府，我便觉得那会不会是秋公子你，便趁着外出驱邪的空搜寻了一番，幸好秋公子你平日行善积德，福缘深厚，我唯一一次亲自外出，便撞到了你。”
欧阳燕掩嘴轻笑，走在前面，指引着入秋避开一些丛生的荆棘和杂草。
“还是要多谢欧阳门主愿意出手相助，不然的话，在下恐怕已经成为一抔黄土了，治疗所耗费的材料，在下定会凑齐了交给门主。”
入秋想要朝着欧阳燕拱手躬身，但被欧阳燕扶住，小声嗔怪道：“当初公子救过我，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而已，公子万万不要行这么大礼。”
“何况...公子现在的状况，对我们鸳鸯门也算是有恩了。”
欧阳燕看着那缓缓起身的入秋，眼中虽然有着欣喜，欣喜于这男人并非是知恩不报的哪一种，但却也染上了一些愧怍。
“嗯，这是何意？”
入秋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开口问道。
闻言，欧阳燕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我鸳鸯门日渐衰败的状况，公子也清楚吧。”
听到这话，入秋的目光有些隐晦地扫过了四周，并未回答。
根据欧阳燕刚才的话，两人现在身处的地方，是鸳鸯门八大主峰之一的白鹤峰，但很显然，这座主峰上已经很少有人居住了，因此道路上才显得如此杂乱和肮脏，虽然一场山雨帮助两人洗去了一些污渍，但一些年纪久远的痕迹还是执著地留了下来。
“当初，我爹娘开创鸳鸯门，作为一个大势力的附庸而得以存活，并且拥有了在南疆这一块地方不错的规模，但好景不长，那大势力与另一个大势力之间发生了争斗，我的爹娘，也就这样去世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鸳鸯门那一代的不少杰出弟子。”
欧阳燕幽幽地开口道，虽然她尽可能想要轻松地说出这段往事，但入秋还是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沉重和悲伤的意味。
“从那以后，鸳鸯门便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境地，为了维持住鸳鸯门的名望，很大一部分长老开始闭死关，打算突破境界，但很多却因为过于急躁而走火入魔。”
欧阳燕随手幻化出一柄灵气小刀，将身侧的一根荆棘劈成两半。
她也金丹境了啊...宗门就是宗门，这资源果然不是我这种野生修士可比的。
入秋看了看欧阳燕手上的灵气小刀，摸了摸鼻子。
少年虽然算得上是落魄，但心中却还是藏着一股子傲气，本以为自己这个境界已经相当迅速，结果现在却反而被当初境界不如自己的欧阳燕持平了。
不过，沉浸在过去回忆之中的欧阳燕显然没有察觉到入秋的注意力不知何时已经偏移，依旧在自顾自地道：“结果到了我接手鸳鸯门的时候，别说青黄了，只剩下白花花的新弟子们嗷嗷待哺，真是头疼。”
虽然欧阳燕在笑，但入秋敏锐地感觉到她这个笑容背后究竟暗藏了多少沉重。
把自己那有些酸溜溜的心情给收起来，入秋深吸一口气，道：“那么...在下有一事想问。”
“请说。”
听到入秋有所反应，欧阳燕也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表现得有多失态，连忙抬头，看着眼前人那英俊的面容，逼迫露出一个有距离感的微笑。
“那个..冬长老，还有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是欧阳门主的...？”
“啊，这个啊。”欧阳燕微笑道：“因为秋公子现在在外面的名声不是很好，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给公子安了个闭关长老的名头，毕竟究竟有多少长老在闭关，也只有我这个宗主知道，加一两个名字什么的，并非难事，至于公子现在的样貌...”
欧阳燕有些愧疚地压低了声音，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一般，道：“其实...我们鸳鸯门最大的产业，便是替人伪装。”
“...”
入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欧阳燕开了口以后，看了一眼入秋，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厌恶的情绪，这才继续道：“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但对于我们这样的门派，光是靠分到的灵脉是支持不起开销的，而我的爹娘除了得到鸳鸯刀法以外，自己摸索出来的一门神通修炼方法，才是鸳鸯门真正的立门之本，很讽刺吧，公子。”
欧阳燕似乎有些自暴自弃地自嘲一笑：“在我十二岁接手鸳鸯门的时候，一直被教导要当个好人的我，学到了这门神通，而我的第一个客人，却是一位恶贯满盈的死刑犯。”
“而他的境界，是具灵境。”
入秋看着眼前缓缓背过身去的少女，那种悲伤和困惑顿时仿佛海浪一般涌来，让入秋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帮她分担。
但少年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有些时候，人需要的是发泄，而非这样的温柔。
大概过了三息之久，欧阳燕才平复下来，转头朝着入秋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抱歉，又偏题了，秋公子还请不要介意，实在是因为我平日里没有和人这样说的机会...嗯。”
“在下倒是无妨。”
入秋缓缓跟上欧阳燕的脚步，稍微安慰了欧阳燕一会儿以后，心中一惊有了决断，便接着开口转移话题道：“不过，其实在下最后还有一事不明，不，也不算不明吧。”
少年尽可能偏移开视线，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接近于随口回答：“就是...如果在下愿意在这里当个长老，以这样的实力，平日里需要做什么，有什么注意事项之类的。”
“诶？”
欧阳燕听到入秋的话，顿时有些惊讶。
虽然刚才她开玩笑说入秋“被”当长老已经算是给鸳鸯门回报了，但她从未想过入秋真的会打算在鸳鸯门待下去。
看到眼前欧阳燕那惊讶的模样，入秋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样会不会被认为是在当蛀虫，额...金丹境还算能打的吧，卖卖苦力换个房子什么的，应该可以吧？
少年接着道：“因为在下在外面是被通缉的状况，所以打算先避一避风头，半年起步吧，当然，主要是为了报答欧阳门主的恩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只能以身相许了。”
入秋试探着开了个玩笑。
虽然他不擅长开玩笑，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试着开一次。
但还好，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看到入秋那明显假装的模样，欧阳燕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似的，连忙用稍微有些夸张的微笑遮掩了过去。
两人之间那名为身份的隔阂就这样消融了些许。
说着，入秋又朝着欧阳燕行礼，两人又是一番有些亲昵的客套以后，便继续在山道上走着。
一男一女，各怀心事。
只不过，现在两人都很高兴。
尽管，是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的喜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