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中午,布满打斗痕迹的清悬岭被太阳炙烤出一股烟火味,而当事人英司雨和黑猫主人的脸上却覆盖着一层冰霜。
听到黑猫主人对于母亲的形容,英司雨内心五味杂陈,高烧下的头脑也放弃似的不愿思考。
原以为抓到真凶后,会狠狠地揍过去,但是此刻英司雨却对面前的男子没有了任何挥拳的冲动,他只感受到乌云压顶的沉闷,憋着气对夜岚歌道:“麻烦你再待几天,百家胡同这件事处理完了之后再走吧。”
夜岚歌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来梵羲本来也有任务。”
英司雨听后很感激地笑笑,又对黑猫主人道:“前辈,事已至此,我再向你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接下来的事会交给小王子处理,多余的动作也请你不要再做了,只会白白浪费力气而已。”
“小王子……”黑猫主人苦笑道,“真是天意弄人啊。”
“天意吗?”英司雨露出邪气的笑容,“到时候看到小王子的表情,前辈会稍稍感到抱歉吗?”
黑猫主人仿佛疾病发作一般,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而真正受到病痛折磨的英司雨,刚一转身想跟蜚说几句话时,却因为转的急了,竟然晕倒过去。
“司雨!”夜岚歌用手兜住了英司雨的身体,朝白枭喊道,“白枭!你和阿念把这家伙送到梵羲王宫去,我先带司雨走了!”
说罢扶起英司雨背到背上,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变回人形的蜚见英司雨离开,不爽地大叫道:“梵羲!你竟敢就这么跑了,就不怕我杀了你的手下吗?”
阿念担心起来,不安道:“这个白痴夜岚歌,他们两个走了那个变态帮用鞭子的家伙逃掉怎么办?”
白枭的兵器被蜚烧坏,不担忧是不可能的,但是看到黑猫主人的神情,倒觉得担忧是多余的。
“走吧。”白枭对黑猫主人说。
此时逃走是最佳的机会,擅自将自己交给两个凡人,难道是疏忽吗?可是仿佛被什么眼睛盯着似的,黑猫主人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放弃似的被白枭和阿念带走,连接着脊柱的某种执念好像突然就断掉了。
大小姐也不希望我做这种事吗?
如此单纯美丽的女子,天底下哪有男人希望看到她受病痛折磨?知道她忍受着冰冷,却不能给予温暖,哪怕犯罪也想要她多活一点时间。
这种心情为何没有人能够理解?
嫁给那种懦弱的男人,却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回到兰国,受到亲弟弟陌生人一般的对待,人情的严寒比冬日的大雪更叫人无法忍受。
走在前面的黑猫主人,在火焰消散的清悬岭,留下了屈辱的泪水,颤抖的肩膀被白枭看在眼里,却只能以沉默回应。
人影离去之后,只剩下光溜溜坐在地上破口大骂的蜚,寂静的山岭又还给了他。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夜岚歌背着英司雨并未走远,待到白枭他们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后,夜岚歌终于不满地开口,“你知道我几天不睡不吃跑去兰国找解药吗?”
“嗯。”背上传来了懒散的回复。
“知道我这么辛苦才抓了他,你还想放那男人走?”
“他不是没逃吗?”
夜岚歌几欲将英司雨摔下背来,却被少年用力夹住了腰,“别抱怨了,我真生病了,快背我回去。”
“妈的,你现在住哪儿?”
“说了你可别激动。”
“……”
“好了好了,江楚风家里。”
“……”
夜岚歌听的双腿一软,不知是这几天疲于赶路,还是那个熟悉的名字烧中了心窝。
“我知道你想见他,快点回去吧。”英司雨沉沉地说这一句,便趴在男人的背上睡了过去。
这世上能让夜岚歌想要流泪的冲动大概只有与江楚风久别重逢。在昭武,所有人都知道江楚风早就躺进了棺材,十年不见,让这男人牵挂的并不是所谓心爱的女人,而是那个恩人以及亲友,为了一个女人离开自己身边的江楚风。
夜岚歌一定要见识一下,原以为化成灰也会飘散在昭武的领空下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将他拐走。
已过约定的时辰,明阳楼主周舒然不安地决定到百家胡同走一趟,谁知刚一踏出酒楼,迎面就遇到了带着护卫队匆匆赶来的小王子。
北宫信得到鹿小九捎的话之后,拍案而起带着人就来到明阳楼抓人,刚一到现场就跟明阳楼主撞个正着,心想他这不是脚底抹油想溜还是什么?
小王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拦住周舒然的去路,道:“老板,你要去哪儿啊?”
看这架势,周舒然料想到秋弥彦那边出了岔子,那个半路杀出来的自称秋家后人的少年,拿了我给的千人花,又叫小王子来拦我,恐怕和北宫王族脱不了干系。
周舒然天生气场闲淡,尽管内心紧张地厉害,表面却看不出来,他只轻轻问道:“小王子带着这么多兄弟来我酒楼,是要设宴吃饭吗?”
“我才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抓你的!”北宫信老实地答道。
周舒然听的一惊,忙问:“不知我犯了什么罪?”
北宫信见他还装糊涂,不禁气道:“你这样装傻有意思吗?我们都查清楚了,四年前你游历从兰国回来,叫你商管司的舅舅帮忙买了这间酒楼,然后百家胡同就出现了黑猫,你逼采药旅人不停地往酒楼送来千人花,人家不给你就杀人,还敢杀人灭口隐藏事实,你说这是不是你干的?”
周舒然虽然听的心惊肉跳,但是却一句没听见小王子提到秋弥彦,难道他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小王子,我不知道什么黑猫,更没有向采药旅人要过千人花,你实在是冤枉我了。”周舒然用着“人不是我杀的,花也不是我要的”态度说着,确实让人看上去被冤枉了一般。
陈安槿在一旁听着明阳楼主和小王子的对峙,知道这样说下去不是办法,自己确实没有证据,除非抓到那黑猫主人,让他坦白之后才能对明阳楼主下手,英公子的意思只是阻拦明阳楼主再对百家胡同做出极端的事来,此刻只要拖延至英公子抓了那黑猫主人即可,于是悄声告诉小王子要以拖延时间为目的。
北宫信听后,又对周舒然道:“老板,你觉得我没有证据冤枉了你,那就请让我搜一下你的房间,如果我找到了你说不出来由的千人花,那么就有证据了啊,这样好不好?”
周舒然神色凝重地反驳道:“这当然不行!小王子,我在的国家是梵羲,应该不是昭武吧?你无凭无据要搜我的房间,哪怕是王族也不能让我信服。”
北宫信听的一时愣住了,心急地原地来回走了两趟,终于想到主意似的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要在你店里吃饭!你上次说了要好好招待我,你现在可不能走!”
周舒然原本就没再打算跑去百家胡同,这随便被人跟踪看到自己一把火烧了百家胡同各家的院子,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听到小王子说要吃饭,倒也没觉得大事不妙,反而冷静下来,寻思着再找机会离开。
于是说道:“小王子要吃饭我自然欢迎,只是希望进了酒楼大伙不要板着一张脸,未免影响大家的心情。”
说着作揖请北宫信入酒楼。
小王子负气地甩着胳膊大步流星迈进楼里,可是这前脚刚踏进去,随后就听到卫兵奔跑而来的喊叫。
“王子!王子!昭武的武官抓了秋弥彦说要交给您!请您快点回宫里去!”
这一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昭武?秋弥彦?这是什么关系?
周舒然此刻再冷淡也已是脸色煞白,小王子茫然地回身,赶紧询问起报信的卫兵。
“你再说清楚点?怎么回事?”
卫兵也是急匆匆赶来,气喘道:“就在刚前,昭武的武官,一男一女,带着秋弥彦出现在王宫西北角的小门,说要见您,他们说不能报告给国王,叫我赶紧来告诉您,只要提英司雨这个名字您就明白了,所以我赶紧来找您。”
“等…等一下!秋弥彦?确定是秋弥彦吗?还有还有,昭武的武官?”北宫信搞不清其中状况,满肚子疑惑。
陈安槿道:“王子,您不要急,先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心想道:秋弥彦,竟然真的是他?这下明阳楼主到底是不是被冤枉就真相大白了。
周舒然强装着冷静,不温不火地问:“王子有急事吗?那这饭还吃不吃?”
北宫信的脑子乱的如同一团浆糊,盯着周舒然说:“我叫护卫队的人留下吃饭,老板你不要乱跑,我回去问清楚了,再来找你。”
说罢留下两人,急忙叫陈安槿一起回宫去了。
周舒然放在袖子里的手,不住地抖着,双腿也似乎麻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