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客人来到店里的气息,江楚风顾不得满手的面粉,从厨房赶紧走到铺子里。
袖子挽在手肘处,沾满面粉的双手暴露在夜岚歌的眼前。
眼神瞬间凝固在那双手上,夜岚歌的心中产生一股沉静的兴奋。
“岚…歌…”江楚风认出了十年不见的男人,分别时还是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鬼,现在已经长成散发着野性味道的男人了。
夜岚歌片刻的凝思之后,仍然无法压抑内心的激动,一步迈过去,搂住了错愕的在空中僵硬着双手的江楚风,像野兽一样充满着压迫感的拥抱,伴随着身上悬挂着的武器和虫蛊发出的响声,夜岚歌沉闷的嗓子只憋出一个脏字:“cao!”
动作发生在瞬间,夜岚歌松开双臂后,像是察觉自己的失态般,冷着脸道:“啊…我跑了好几天…身上很臭吧?麻烦让我借下浴室吧。”
陌生男人对相公的热情举动让新月看得不解,但是多少能够明白这一定是相公在昭武时期的挚友,于是柔笑道:“我领你去吧,洗完澡后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再好好聊。”
江楚风并不擅长表露情绪,只是露着干净的笑容。
见到这样的表情,夜岚歌的脑中轰隆隆地翻滚,但是很快被强制平静下来,便随着新月的脚步去了浴室。
江楚风抹掉手上的面粉,关切地坐在英司雨身边,伸出手去探少年的额头。
“烫吗?”英司雨感受到温暖的手掌后抬起了脑袋,一边问着江楚风。
江楚风放下手,叹气道:“你这样乱来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也不想啊,这是眼睛的副作用,没办法的。”
“唉,等离儿回来让他给你看看,先上去睡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江叔叔,你不打算问我去做什么了吗?”英司雨撑着脑袋眼皮沉重地问道。
“我会去问岚歌的,去睡会儿吧。”江楚风说着就去扶英司雨。
“不用了,我自己上楼就好。”
英司雨顺从地爬上了楼梯,推开房门,走到床边,脑袋一栽就趴在了床上。
“呜哦——”
明明是装睡却睡得香甜的鹿小九被突然压下来的体重惊醒,像给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
“你差点把我压死!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鹿小九将身上的体重推向床的里侧,赶紧翻身下了床,扶着胸口不住地喘气。
“啊…头疼…”英司雨趴在床上抱怨鹿小九的喊叫。
尽管憋着一肚子火,鹿小九依旧秉着自己作为下属的本分替英司雨盖好了被子,末了泄气地在对方背上砸了一拳。
“谢谢。”
“谢个屁!”
鹿小九郁闷地坐下,又心急想知道结果,赶紧打听道:“那个黑猫主人抓到了吗?哎呀,金桔来给我报信的时候我都急死了。”
“已经送到宫里小王子那儿去了。”闷声的回答从被窝里传来。
鹿小九听后,眼睛瞪得浑圆,急道:“怎么能送宫里去啊?那么危险的人王宫里的家伙怎么看得住他?”
“不送到宫里,送到你的花店吗?”
“我…你…你得想办法解决啊!你现在可是梵羲的守护神!”
鹿小九强调着英司雨的身份,这种身份却让英司雨的眼睛隐隐作痛。
被窝里没有再发出声音,鹿小九并不明白英司雨在沉闷什么,只是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毕竟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你…辛苦了,我不该先跟你着急的,有没有…受伤啊?”
鹿小九试探着走到床边,少年把脑袋侧向床的里面,所以连表情也看不出来。
正在鹿小九感到尴尬之时,住在王宫里的蜂灵绣球火急火燎地从窗户飞了进来。
“老板不好了!宫里出现了刺客杀掉人类了!”
听到这话,英司雨蹭地就从床上撑了起来。
鹿小九赶紧问道:“绣球你快说清楚,什么刺客,谁死了?北宫信有没有事?”
“小王子没有受伤,是那个驯兽师被杀掉了,唉!再也看不到动物表演了!”
英司雨听得眼冒金星,身体不自主地摇晃起来,赶紧扶着桌子朝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儿?”鹿小九急道。
“去一趟宫里,你先呆在这里。”
英司雨心里难受不堪,像被看不见的车轮碾过一般,脑袋稍微被碰一下,好像就要碎裂了。
到底是谁做的?
他不敢去怀疑自己的母亲。
江离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正在收拾客人们走后用过的茶具。
“离儿,回来啦,累吗?很快就吃饭了。”新月慈爱地重复着每天放学的问候。
江离习惯性地回答:“不累妈妈,我先去一下药房。”
家用的小小药房是医学馆的学生必备的场所,常用的药材江离都备在那里。
原本答应给英司雨制作的眼药,今天在医学馆里已经配了一些,就装在书包里,江离要赶快把它们分装起来,然后交给英司雨使用。
去药房时路过了浴室,点着烛火的浴室却大门敞开着,江离探头过去,询问道:“是英司雨吗?”
意外地没有回音,江离起了疑心,早上出门时那小子还发着高热,难道晕倒在里面了吗?
“英司雨?是你在里面吗?”
江离不放心地走了进去,热气腾腾的屋子里,看不清浴盆里的人。
“英…”
江离还没叫完名字,浴盆里却突然站起一个高大的人来。
长发上的水滴落在江离的脸上,温度极高,江离不禁烫的倒抽一口气。
夜岚歌俯身仔细观察江离的脸庞,紧蹙的眉头,不安的嘴唇,脖子左侧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于是判断出来,这个小鬼是江楚风的儿子。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江离倒退一步,仰头望着这个毫无廉耻心的男人。
夜岚歌从浴盆里踏出来,恶意地笑道:“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江离怎么能不紧张,面前的男人是比之前见过的白枭更让人觉得可怕的对象,未着寸履地在自家的浴室出没,这种景象让江离更倒胃口。
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呆在这里?江离不禁怀疑,这男人一定是爸爸或者英司雨在昭武认识的家伙,他那副表情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江离要赶紧离开这个房间。
“还他妈在那里看?秋弥彦被杀了,赶紧跟我走。”
英司雨一进来就看见这幅场景,没好气地甩给夜岚歌向江楚风借的衣服。
“怎么发这么大火?我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夜岚歌倒不觉得秋弥彦被杀有任何意外似的,一边穿起衣服一边戏谑地回应英司雨。
“如果有下次我就让你光着身子死在浴室。”
江离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被杀了”这种关键的词句依旧不能忽视。
“英司雨,你说谁被杀了?”
“江离哥哥,你先去洗手吃饭吧,不要管这些事,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说完立刻离开了浴室,紧接着夜岚歌拿起随身放在一旁的妖刀,戴上大衣的帽兜罩着湿漉漉的长发,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除了正逐渐散去的热气,江离只能感受到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无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己除了会治一些小病,双手便没有额外的力量了。
王宫刑案司的停尸房里,夜岚歌查看了秋弥彦的伤口和取出的暗器后,已经知道了凶手的身份。
小王子晕倒在殿里休息,陪同着英司雨的是陈安槿,他的脸色甚至和死人一般难看。
夜岚歌的手指碾着飞鱼状的暗器,沉声道:“怪我没擦干净屁股,被他们跟了过来捡了个大便宜。”
英司雨懒得理他的荤话,问道:“是谁做的。”
“还能有谁啊,只能是你舅舅秋末人。”
听到秋末人的名字,陈安槿心脏一抽,慌道:“英公子…这件事和秋末人有关系吗?”
英司雨不安答道:“秋弥彦是兰国秋氏的宗族,他做出这种事,秋末人要杀他也是情理之中。”
陈安槿便不再多问,哪怕听到“舅舅”一类的词语,也不敢再问什么,只发出虚弱的叹息。
英司雨又对夜岚歌道:“看来我们要走一趟兰国了。”
秋弥彦被杀了,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的母亲?英司雨的不安不是没有根据的,自己的那个舅舅,恐怕是这世上最冷血无情的人了。
“我们?你真是不怕我累。”
“是你自己说屁股没擦干净的,至少要怪你一半,幸亏小王子没有受伤。”
剩下的话不说,夜岚歌也能感受到英司雨的火大。
“安槿先生,我明天再来看望小王子,今天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先告辞了。”
英司雨对陈安槿施礼之后,便离开了停尸房,秋弥彦的遗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不能触及的景象。
回去的路上星空闪烁,若是有观星师在,一定会提醒英司雨,此星象乃不祥之兆。
“司雨,赫帝那边,在计划夺取梵羲了,你确定要去兰国见秋末人吗?那种人一定会向你提条件。”
夜岚歌穿着江楚风的衣服,就像在静谧的夜空下赏花的游人。
“你别现在告诉我这些,我头疼。”
“这种机密我只告诉你一次,你好好记住,马上就要打仗了,你想清楚自己的立场,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蠢事。”
话到后面已经变了味道。
“那就六月去吧,六月份是不是绣球花该开了,我记得秋末人在六月份的时候是最有生命力的。”
英司雨深吸一口气,道出完全不对题的话,但是夜岚歌却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可真是个变态。”
“别跟我说变态,你光着身子站在江离面前就不变态?”
“那孩子叫江离啊,是个医生?”
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