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轻盈的老太太将英司雨领至一处别致的厢房外,咚咚地敲了几下,说一句:“小姐,少爷来了。”
英司雨的喉咙里即将蹦出一个“妈妈”,但是话在嘴边,却停了下来。
停顿之中,房间里传来了虚弱的温婉声音:“我不见他,叫他回去吧。”
多亏了这一句,英司雨一动气,夺门而入。
“少爷…”
“你去忙你的事去。”
英司雨吩咐了一句,将门带上了。
老太太只好离开。
然而这接下来的氛围却更冰冷了,英司雨站在屋子里,脚也不知该往哪处迈,里外屋之间隔了一层珠帘,他知道母亲就在里面,但是刚刚推门进来的气势却消失了大半。
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
英司雨本来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现在却也苦恼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母亲也不讲话。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僵住了。
母子二人在这里无声地对峙上了,宅门外却传来了砰砰的砸门声。
夜岚歌和江离仍然在吃晚饭,自然听到了声响,丫鬟准备去查看,被夜岚歌叫住了。
他放下筷子,拿起了刀,“我去看,你在这里给江离把饭喂了。”
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走动?夜岚歌心中产生怀疑。
前去院门的路上,遇上返回的老太太,“夜大人…我去就好。”
“不用,你们在院子里待着,别出来。”
听了他的话,老太太心中更加担忧了。
夜岚歌来到门前,砸门声继续响着,他烦躁地皱了下眉头,将门打开了。
“哟,原来是你,恢复精神了吗?”
看见眼前这乌压压的官兵,以及领头的那位年轻的脸庞,夜岚歌笑了出来,悠哉地倚在了门上。
“夜岚歌…竟然又是你!”
敲门的正是武装部的一支队伍,前几日才在海港小镇的驿馆碰过面。
夜岚歌笑了几声,问:“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是不是跑回来跟你们部长老头告状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来做什么呢?难道知道我来了,跑来报仇吗?”
“我当然是来执行任务,”年轻军官愤愤道,“等我执行完任务,自然要向你报仇。”
夜岚歌眼眸一暗,问:“你来执行什么任务?又是抓人吗?”
“无可奉告,请你让开。”
“哈,你太有趣了,”夜岚歌冷笑道,“我朋友还在里面吃饭,怎么可能让你进去?”
年轻军官觉得夜岚歌就是在找茬,上次被那丫头跑了,这次不可能再因为夜岚歌无理的缘由妨碍自己的任务。
年轻军官握紧剑柄,质问道:“你还想像上次一样妨碍我吗?夜岚歌,你不要太嚣张了!”
夜岚歌倚在门上的身体纹丝不动,挑起眉毛反问:“你说我嚣张?你没有搞错吧,知道我的身份,还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到底是谁嚣张啊?”
这一句话引起面前所有的兰国士兵的不满,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兰国武装部,被夜岚歌如此的讽刺,脸面上自然挂不住。
顿时悉悉索索的兵器声响了起来。
年轻军官完全把夜岚歌的话当成了挑衅,他从部长那里听说了夜岚歌的能力,并且被下了命令,绝不可以与这个男人发生冲突,但是男儿血气方刚,任谁也受不了夜岚歌那种不屑的眼神。
任务不任务的都先抛在脑后,当下这些士兵们只想和夜岚歌较量一番。
原本寂静的无人岛上,逐渐燃起了火药味,甚至可以仔细听见磨牙切齿的声音。
“夜岚歌,你一定要阻挡我执行任务,那就拔剑吧,多说无益。”
年轻的军官进入备战状态,手下们也毫无劝谏之意,他们心里都憋了一股火。
夜岚歌没想到这些小子真的要与自己动粗,可是他现在却没有心情动刀,毕竟这是在宗族的宅院门前,在这种地方武斗实在太不尊重先王的妻子——英司雨的母后了。
“唉…”夜岚歌叹了口气,离开了院门,问气势汹汹的武官,“你今年有20岁吗?”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夜岚歌说:“我本来不喜欢跟人啰嗦,可是我看你还年轻,这样死了很可惜,不如告诉你一点经验吧。”
“你不要说得像有很多经验一样,你也没有多大岁数吧?!”
“哦,也是啊,没记错的话,我是25岁吗?”夜岚歌露出疑惑的表情望望天。
“……你这混蛋在装什么疯?”
年轻的军官觉得自己又在被戏耍。
夜岚歌低下头说:“我很少这样跟人推心置腹的,你很辛运,好好听我说话,你觉得我年纪不大?但是我已经进行这样的战斗20年了哦,而你,有三年吗?”
20年…“你不要开玩笑了!难道你从出生就会用剑吗??”
“我可没有这样说,不过我必须纠正你一点,我用的武器不是剑,是刀好吗?你连刀和剑都分不清楚,还在我面前大喊大叫。”
夜岚歌的语气带了危险的气息。
一众士兵骤然感受到一股杀气。
夜岚歌盯着年轻军官的眼睛问:“你说人为什么要使用武器?…说啊,我正给你上课呢。”
年轻军官被他的气势所迫,无奈答道:“当然是为了更方便地杀死敌人。”
在敌人二字上加重了力度。
“这样说也对啦…我的老师告诉我,使用武器是为了强化四肢,因为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啊,刀或者剑都是手的延伸,为了能够将刀剑用好,需要不断地提高力量,不断地提高速度…原本只是工具,用不好的话还不如不用,只会成为累赘而已…”
这家伙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年轻的军官无法理解,但是他又认为夜岚歌说的东西很有说服力…
“在我所知道的人中,能够将剑使用得像自己的手臂一样的人,只有一个,在他的手里,剑就像手指一样灵活…那家伙就是我的老师,不过你肯定是没机会见到了,哦对了,我还要问你,所有的武器中,最自由的武器是什么?好好回答啊。”
夜岚歌悠闲地说着,弯下腰捡起石子来。
年轻军官不知所措,他的左手原本已经将剑拔出剑鞘几厘米了,但是却被逼迫着回答夜岚歌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认为剑已经很自由了…至少比斧头长枪自由…”
“当然是拳头啊笨蛋,”夜岚歌皱着眉头说,“还有一个人,你应该会有机会见到的,那就是我的小朋友西司将军,那家伙就是使用拳头的,虽然他比你小5、6岁,但是也比你强了几十年。”
“你耍我?…”
“不是耍你,因为我根本不想跟你比试,所以才决定跟你聊聊天,我要让你记住,在昭武面前,兰国的人最好收起兵器…你看见我捡了石子吗?”
“…什么?!”
“如果你有足够的战斗经验,当我弯腰捡起石子的时候,就该记得保护好自己身上最薄弱的部位,比如、你的喉咙…”
夜岚歌话音刚落,突然将石子弹了出去,秒速之间冲向年轻军官的脖子。
糟了…来不及反应!
剑依旧没有拔出来…
“连这点防御意识都没有,还敢叫我拔剑?…错了,是拔刀…”
这是什么?……难道因为这种问题,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年轻军官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面对死亡的…
“我来告诉你该怎么防御,只要这样…稍微偏一下脑袋就可以了,很简单的,只要你速度足够快。”
呼…呼…
我居然没死?
我还…我还活着??
感受到后脑勺被一个炙热的手掌包住,歪向一边,躲开了致命的石子。
夜岚歌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石子没有刺中后面的士兵,只是钻进了一棵树中。
“你们真的很幸运…”夜岚歌放开年轻军官的脑袋,向院门走去,“多亏你们没有直接冲进来,而是乖巧地敲了门…回去吧,再让我碰见一次,我就没有这种娱乐的心情了。”
说完掩上了大门,消失在愤怒而恐惧的视线中。
年轻军官死寂般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剑,只是拔出了1公分而已。
英司雨终于还是开了口,叫了声“妈妈…”。
里屋的女人忽然开始哭泣起来。
“妈妈…我可以进来看一看你吗?”
等候片刻,没有拒绝,于是英司雨忐忑地掀开了珠帘。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孔。
“妈妈…”
14岁的少女再也不存在于世了,到现在为止,应该只有30岁而已,但是那张脸,那双手,像是度过了60岁的光阴。
“雨儿,妈妈现在…很难看吧?”
笨…笨蛋…英司雨的双手无法抑制的抖着,他壮大胆子问:“可以…可以再抱我一下吗…像3岁的时候那样…妈妈?”
“傻瓜!…好傻的臭小子…”
女人坐在床榻上,身子随着抽泣而战栗,泪水沿着皱纹流下,这副样子简直像利爪挠着英司雨的心脏。
原本以为会剑拔弩张,会大声质问,会哭号,会责骂…
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心痛难忍,只有拼命想要回到那个想念和渴望的怀抱里。
在这个世上,唯一让英司雨心动和牵挂的女人,除了面前的这一位,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