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兰国原住民与秋氏家族的内战进入白热化状态。
为了打破僵局,彼时秋家的族长将女儿嫁给时任昭武国王的英羽轩,以拉拢强力的后援,此举一出,世人皆以为秋家将取得内战胜利。
然而在秋家局势大好之时,族长之子秋末人却倒戈相向,亲手割下族长父亲头颅,献给兰国将士,又使用各种手腕,最终仅以8岁幼龄便登上兰国王位。
除此事件令人匪夷所思之外,英羽轩没有派一兵一卒趁机击垮兰国的行为也让人捉摸不透……
“原来是这样…”
江离听了老太太的讲叙才了解了兰国与秋氏家族之间的过往。
“江公子,我给你讲的这些事,在兰国都是禁止谈论的,回去之后,可要守好秘密哟…”老太太的声音笑眯眯地嘱咐江离。
“嗯…我也只是听船夫说起内战,觉得好奇…我不会乱讲的。”
江离也不知道那张薄纱下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希望不要感到不愉快就好了。
大小姐的厢房里,英司雨扶母亲上床躺着,他则坐在床边,听母亲说着话。
这一晚上要把十年来没说完的话都说完了。
“妈妈…我在梵羲认识了医生朋友,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是医术很高超的,我请他来给你看一看,好吗?”
“唔…”母亲摇了摇头,笑道,“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你不要打岔,听我说完…”
英司雨很害怕听见这样的言论,他无法松开母亲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无奈地点了点头。
母亲说:“有两件事…雨儿,今婆婆那里保管着一支笛子和一本乐谱,等我死后,你叫她拿给你…那是一位神人交给我的东西,这两样东西可以让妖怪听你的话…我们家族里,有些人误入歧途,我不能把笛子和乐谱交到那些人手里…你听的懂吗?没关系…听不懂没关系,你先拿好,能不用就不要用,答应妈妈…”
英司雨忍着喉咙里的闷痛,又点了点头。
母亲温柔地笑了,伸出手摸英司雨的右眼,担忧地说:“第二件事,第二件事很重要…雨儿,不要再…报仇了,好吗?楚风大哥他,和你的父王,是心心相惜的好兄弟,你也不要怪你赫叔叔…我很心痛,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想明白了,轩的死…是命运,是天的事,再恨也是恨天,恨天有什么用呢…这件事情发生了,最痛苦的应该是他们两个…是江楚风和英羽赫,他们的心里更痛…雨儿,妈妈说的话太残忍了,妈妈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不爱你的父王,我很感激他…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尽管我嫁给他是因为父亲希望他出兵,可是他因为爱着我,才没有把我当成交易的东西…他…实在是…”
“好了妈妈…别哭,我都明白,我不会再报仇,我发誓…”
英司雨的心里流过一缕清泉,这泉水有眼泪的咸味,喉咙哽咽难受,荆棘丛林变成了绚烂花海,后背上的芒刺被温暖的双手一个一个摘除,一双双手又抚平伤口,将自己推向了花海之中,裤脚沾上了清晨的露水,这露水似乎也有着眼泪的咸味。
母亲皱褶的脸上挂着温暖的微笑,英司雨忍耐着哭泣的冲动。
随后,母亲去世了。
“江离哥哥…怎么样?”
“对不起…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你母亲的病,很奇怪…我只能这样形容…”
“…什么意思?可以说的让我听明白吗?”
“她的身体里…很早以前就没有水分了…这种比喻不太合适…像植物一样,虽然花还开着,但是茎已经干掉了…也就是说,你的母亲,很久之前已经失去了生命…”
“你的意思是…妈妈成了妖怪吗?”
“我并不知道…妖怪是什么样子…”
如果母亲没有了生命力,为什么自己的眼睛没有发现呢?
也就是说,母亲并没有变成妖怪,这种怪病难道就是这种特征吗?
无论如何,母亲已经离世了。
英司雨握着她干枯的手,呆坐了一夜,那股带着咸味的泉水,以及母亲开朗的笑声久久不能逝去。
腰间佩戴着小鱼玩偶的少女,踩着轻快的步子,活泼的笑脸,五彩缤纷的裙摆,摇摇晃晃地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葬礼在第二日举行,按照母亲生前告诉今婆婆的话,墓朝昭武,葬在海边。
“对不起…我什么忙也没有帮上…”江离已是泣不成声。
英司雨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悲伤,他的嘴角甚至让人无法理解地轻轻扬着,这个笑脸好像最柔软的羽毛飘在人的心上。
妈妈,原来你是这么的爱我…
此时的天空好像是从梵羲那里借来的,风吹翻了卷云,吹起他们的衣角,江离的泪水也被风拂干,眼睛晦涩地疼起来。
夜岚歌沉痛地扬起头,深深呼吸了此刻的空气。
老太太被叫做今婆婆,她对英司雨说:“少爷,小姐的笛子和乐谱,我给你装好了…你离开时,请记得带走…”
她的声音平静地让人害怕。
海面的水纹此起彼伏,今婆婆的声音却像玻璃一样平静。
今婆婆说完话后,英司雨觉得不安,他想转头再仔细看看她,风吹着她的面纱,很容易就能看清她的模样。
但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本来应该是隐藏在风中的脚步声,却被敏感的耳朵捕获。
英司雨和夜岚歌同时警惕地回头。
来的是带黑刀的神仙。
“不要紧张,”黑刀神仙说,“我不是来找你们的…”
冷酷的面孔在见到从空中而来的身影时,终于有了诡异的笑容。
金婆婆被风吹起的面纱下面,对降落在面前收起翅膀的男人露出了笑脸。
英司雨的后背感受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压力。
他的金色瞳孔突突地疼起来。
黑刀神仙注视着脸色温和的男人,发现自己的视线之后,变换了冷漠的脸孔望向自己,“梵羲…好久不见,你终于肯从山上下来了。”
英司雨骤然转身,高耸地屹立着的男人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风起云涌,今婆婆的面纱飞扬着,神的衣角同人的衣角一样也飞扬着,明明风在肆意地吹奏,空气却滞留在此处不敢流动。
“玄冥…你要做什么?”神鹰开口问道。
“难得你下山一趟…我当然要来欢迎你…”
气势恐惧,凡人甚至感到难以呼吸。
“我今日不是来见你。”
“我当然知道你是来见谁…你也真是无情,人将死才肯下山…”
“注意你的言辞。”
“啊…你在山上呆了那么久,也没有把你的脾气治好吗?哦,幽度实在是太宠你了…梵羲…”
“幽度是你叫的吗?”
叫做玄冥的神仙拉扯嘴角,微笑了一会儿,说:“对…是山神大人…多亏了她才把我从深海里解救出来…多亏了她才让我看到凡人之间精彩的乱斗…梵羲,你不会还在反抗幽度吧…那个孩子,站在你后面的小孩,大义凌然地问我‘难道不能攻击人类不是每个神仙都要遵守的规矩吗?’…这都是你告诉他的吧,真的是太可爱了…”
这男人的话今天为什么变得这么多?英司雨不爽地想道。
“小朋友,我现在回答你吧…你身后的那个家伙,因为反抗他的上级而被发配到神迹山上反省,因为他觉得创造了这片土地的山神完全是在多管闲事…愚钝的凡人没有神的干预将会变成什么样…不理解上级的苦心,却大言不惭地说着神仙不能管凡人的事情…这么有骨气,却依旧将眼睛交给一个小姑娘…很可笑吧,完全做了和自己的信仰相反的事情啊梵羲。”
神鹰冷漠地望着远处的玄冥,“你是不是憋了很久没有讲话了?”
“唔恩…我很欣赏你总是一副强撑的样子…不过,梵羲,因为太难得见到你一次,所以我要跟你打好招呼,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的眼睛的继承人,是如何推翻你的理论,玩弄这个世界的…”
……英司雨眉头皱的更深,那副表情好像在宣布不可能逆转的神喻。
神鹰的眼神锋利无比,他宣布道:“玄冥,无论是谁,让我知道他伤害了凡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也包括我吗?”玄冥兴奋地握紧了黑刀。
“你试试看…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这两个家伙,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夜岚歌第一次见到所谓的神,无论身心,都感觉十分地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