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鸢,是江楚风曾经使用的剑的名字。
这剑也是他们年纪尚轻时,英羽赫赠与江楚风的。
英羽赫十年间细心保管着鱼鸢剑,直到今日,他再次将它带到了江楚风眼前。
良久,他们之间没有发生对话。
江楚风不是天真到认为不会出现如今的场面,相反,他总是觉得也许第二天,第三天,英羽赫就会找上门来。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江楚风的内心感到震惊,无法接受。
他想要的,是持续到昨天为止的生活。
第一个来的是英司雨。
现在到了英羽赫。
然而面对两个人,他的情绪是完全地相反。
对于英羽赫,他感到恐慌,甚至看到那张脸,那种笑容,甚至听到他的声音,甚至那人仅仅是坐在那里。
他都感觉到一种与生俱来的害怕。
“江楚风,不进屋来吗?”
江楚风听到他说话,突然本能地产生一个寒噤。
这一点,逃不过英羽赫的眼睛。
江楚风终于迈进了自家的店门。
然而他不能问“你来做什么?”一旦问了,就是地狱。
新月担忧地站在了江楚风身边,她能感受到丈夫的不安。
英羽赫看到这一幕,迷惑地皱了眉。他忽然缓慢地站了起来,将旁边的鹿小九惊了一跳。
他讲道:“我来找你意味着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我不喜欢废话,七日之后,我要看见你出现在昭武的国境之内,你有了女人可以带回女人,有了儿子可以带回儿子,七日之后不见人,我大军屠城,就这样,七日后再见。”
说完便迈腿准备离开。
捧花的男人将花放在桌上,跟着英羽赫离开。
“慢着!”
江楚风大喊一声,惹得英羽赫发出冰冷笑声。
“怎么?你有话说了?”他回头问道。
江楚风咬牙道:“到了今天,你还想用同样的办法叫我服从于你吗?”
这样的强调已是极大的不敬,但是英羽赫却示意跟随的男人不可多话。
英羽赫面对着江楚风,缓缓道:“才十年而已,你就把自己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
“是你单方面违反了承诺。”
“别像一个女人一样跟我说话,况且,休息了十年,还不够吗?你想做的白日梦,我让你做了十年,你现在又在用着什么样的口吻跟我对话?”英羽赫不急不慢的叙述着,但是语气却一分比一分危险起来,“江楚风,拿起剑的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有谁能再放下,你以为把剑扔进水池里,就是放下剑了吗?你扔下去,我会捡起来,你再扔一次,我会再捡一次。你想要放下剑,在这种地方捏一辈子面团?给我有点出息,我说着说着就要气笑了。”
只有这两人交谈时,捧花的男人不会插嘴。
这不是普通的在店里撒野的客人,新月不能说任何话,这是巨大的早就谋算好的危机。
江楚风感觉有一股气流从脚底升起,直冲大脑,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
他还有三根弦绷着,但是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坚持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英羽赫说的对,自己是碰过剑的人,不止碰过,而是曾把剑当做手臂的人,想要放下剑,是万万不可能的。
甚至他非常明白,与其说是英羽赫在威胁自己,不如说从始自终,都是自己在威胁英羽赫。
他是王,是统治昭武帝国的王,却要以外物胁迫自己服从他的命令,对于一个从根本意义上说,作为臣子的自己,简直是莫大的尊宠。
自己凭什么,要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做到这种地步?
想必稍微懂得君臣之道的人都能明白,自己才是过分的那个人。
人都是与本体斗争的生物,面对英羽赫气恼的笑容,江楚风无法辩驳。
然而在鹿小九和新月看来,当前的对话只能让他们觉得气愤。
时间不会顾及凡人的感受,依旧不断地流逝着,远方的人们在此时归来了,他们的脚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到达了江月糕点铺。
夜岚歌和英司雨牵着马,江离走在中间,在店门不远处,他们都看见了花车。
疲倦的身体什么也没有想。
“爸爸去采花了吗…”
江离小声念着,脚步加快了。
而屋子里,英羽赫讲完了刚才的话,见江楚风没有反应,于是继续迈步往店外走。
这时,他们的视线相遇了。
“爸,我们回来了!”江离笑着,一半身体已经出现在门口。
听到声音,鹿小九下意识地叫出来:“江离!”
英司雨…也回来了吗?鹿小九着急地想着。
这样的场面并不多见,视线的交叠呈现出复杂的线路。
“我…艹…什么情况?赫帝和…军师?”
夜岚歌和英司雨此时也站在了门口。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少年,英羽赫没有更多的注意,他此刻只关注着身后那两位。
“夜岚歌,我叫你做的事,你做完了吗?”
英羽赫的眼神变换成寻常的严肃。
夜岚歌唯一恐惧的对象,突然出现在眼前,即便是他也难以消化。
眼前的麻烦恐怕比去想“已经和头儿见过面了吗?”这种问题更棘手。
“额…我还没做完,很着急吗?我明天就去…拜…拜托别打脸…唔恩!!”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昭武人基本上是以暴制暴。
夜岚歌从店门十米外的道路上坐起来,嘴角留出了血。
英羽赫迈步走到英司雨身边,问他:“我打他打得对吗?”
“…对。”英司雨紧张地答道。
被人群围观的夜岚歌感到极度不爽,“看什么…滚!”
巧合的是,终于推着花车回来的少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幕接着一幕,不断更新。
少女看见擦着嘴角缓慢站起来的夜岚歌,慌张地冲过去关心道:“夜岚歌大人!你怎么了?…”
当她问完,才发现有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英羽赫瞥了那少女一眼,又看向站得笔直,显得异常精神的英司雨,对他说:“眼睛治好了就回来,别把心玩散了。”
“是的…王。”英司雨恭敬地应着,然而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位眼熟的少女身上。
英羽赫点了点头,又对夜岚歌说:“快去做事,时间不等人。”
接着示意跟从的军师离开。
捧花的男人同来时一样,站在英羽赫的左后方,默默地跟着离开这块不平静的地方。
他再次见到那位少女之后,心中又多走了一步棋。
该出现的人都出现了,出现的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混乱不堪的场面随着英羽赫的离开渐渐回归清晰。
从前的江月糕点铺多了两样事物,一把鱼鸢剑,一个秋家的少女。
加上曾经常常出没这个店铺的人,关系开始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相互之间,隐藏着很多事情,你我所知皆是不全面的。
坐在饭桌前,大家交换了信息。
饭桌上依然放着一束玫瑰花和一把鱼鸢剑。
从江楚风的平静叙述和鹿小九的疯狂点头中,英司雨和夜岚歌得知了情况。
对于各怀心事的人来说,即便是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威胁言论,做出的反应都是经过修饰的。
只有江离的表现是天然的。
纯粹的气愤,恼怒,不安,恐惧。
一切消极的情绪充满他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