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羲的时任国王是北宫明渊的父亲,老国王从寝宫一路奔来迎接英羽轩,而对方见到他时话不多说便双膝跪地。
英羽轩恳求道:“求您,一定要救救羽赫,弟弟命在旦夕,任何要求我都会照做,拜托您了!”
北宫明渊与英羽轩同岁,同龄人中他最佩服的便是这位年轻的昭武国王。
初次见面便看见这个理想中的朋友不惜脸面向父王下跪,北宫明渊内心的震撼不能说微弱。
而站在英羽轩身后持剑的少年,自然是江楚风,他笔直地站着,哪怕自己的国王都已经跪下,他也依然保持着冷漠的态度。
老国王受不起如此大礼,赶忙将英羽轩扶起,即便他不露出这副求人的姿态,依照老国王的性格,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
北宫明渊和父亲,以及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医生为英羽赫进行了手术治疗。
与死神的搏斗中,医生们获得了胜利。
英羽赫的胸膛缠满了绷带,虚弱地躺在床上,依旧陷入昏迷中,国王哥哥守在床边,一夜没有合眼。
梵羲王宫里从未有过如此之多的士兵,他们将英羽赫所在的宫殿层层包围,守护地滴水不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昭武的王宫。
英羽轩出了内屋,叫守在外面的江楚风小酌几杯。
两人望着窗外明月,细细交谈。
英羽轩柔声笑道:“要是羽赫醒来,一定又会骂我为什么不趁着现在取了梵羲。”
江楚风说:“梵羲国王愿意我们派兵进宫,确实有些…”
大意吗?江楚风不知道这个字眼是否合适。
英羽轩道:“君子以诚相待,这个小人可做不得,梵羲的大度令人钦佩,不过在羽赫眼里就是愚蠢了吧,呵呵。”
江楚风看了一眼望着窗外的英羽轩,不知该说什么。
英羽轩忽然道:“楚风,其实我真不是做国王的料,将来若有机会,还是把这个麻烦事交给羽赫做吧,他比我更适合啊。”
江楚风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他抿了一口清酒,问道:“是因为昨天仙人河对谈的事吗?”
英羽轩收回视线,看着江楚风说:“我有些后悔了,关键时刻我不敢狠下心来,结果害得羽赫差点为我丧命。”
话里的悔恨溢于言表。
英羽轩说:“羽赫这个家伙走路从来不看地,只望天,你跟着他学的这点不好。见到李严前,我不敢肯定他是否已经断粮,但是见到他之后我便确认了,他们早已经弹尽粮绝,楚风,你可看见船下埋伏的那些水兵了?李严大概盘算着若我在船上要他命,他也绝不会叫我活着回去,如果没有断粮又何必和谈?若是鸿门宴为何早不动手,两个时辰可是够久了,所以我断定他们已经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后援。破釜沉舟者最可怕,我不愿意与他在船上交战,若我放他走,他便会佯装撤退,但绝不会就这样回去,一定停在梵羲,抢夺粮食之后回头再与我交战。”
江楚风惊讶道:“所以当时你改变计划,是想要回头再追击兰军吗?”
英羽轩道:“我本是这样打算,他回去假装撤军之时,我们便狠狠痛击不留余地,却没想到有人放出暗箭,恐怕连李严本人也没有想到。无论计划得如何周密,安排如何妥当,意外总会发生,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
英羽轩沉默片刻,饮一杯清酒,道:“如果当时不是我做决断,而是羽赫,他一定毫不犹豫取李严首级,想必他有那份自信从埋伏中撤离,现在想想确实是我不够信任你们,有你和羽赫在,真是万夫莫敌。”
“不,我不认同你的看法,那种情况下,你的做法是最安全的,
我想英羽赫也能够理解你,否则不会听从你的命令,至于那支箭,正如你所说是个意外,双方都没有料想到,你不必自责,我会去查个清楚。”
因为英羽赫为护自己险些丧命这件事,对英羽轩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为报梵羲国王救英羽赫性命之恩,他承诺昭武永不对梵羲出兵。
这项承诺对于梵羲来说至关重要,军力薄弱到几乎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国家来说,得到昭武如此重量级的承诺是一件幸事。
英羽赫伤愈之后,一行人相当于凯旋而归了,而兄弟二人的思想都因为这件意外发生了不可忽视的变化。
“因为出了这件事,你的父亲变得厌恶战争,原本他就不喜欢政事,这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恨起来,不管是禁止对梵羲出兵,还是兰国内战,你的父亲都采取了歇战的态度,而英羽赫却恰恰相反,他早想趁着兰国内乱的时候,先取梵羲,再渡海进攻兰国,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激化,最后当秋末人登上兰国王位的时候,这种矛盾达到了顶峰,于是爆发了夺权。”
天台上,江楚风向英司雨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夜岚歌坐在围栏上,低垂着眼眸。
英司雨问道:“那支箭是谁射的,最后查出来了吗?”
江楚风说:“要说查的话也没有怎么费力气地查过,我们回到昭武之后不久,兰国秋家和原氏民之间的战争就爆发了,其实在这之前,英羽赫已经猜测放箭的就是秋末人一派的人,最后的得利者也证明了这一点,秋末人故意挑起我们对李严的怒气,借此除掉了李严,李严一倒,原氏民大失军力,秋家气势便上来了,内战才打得起来,只是我无法确定射箭的是普通人,那时我只是耳闻了一些神怪传说,英羽赫没有察觉有弓箭手,我也没有察觉,如此远的距离,我笃定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江楚风这样一说,英司雨脑海中已经有了人选。
“那时候舅舅应该只有6岁左右吧,你们和他见过面吗?”
江楚风说:“我和英羽赫在夜宅见过他一面,英羽赫对他印象不好,提醒过我要小心,没想到后来他竟然暴露出如此野心。”
“夜宅?”英司雨疑惑。
“啊、是啊,在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夜岚歌烦躁地说。
英司雨道:“…算了这件事先不说,江叔叔,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话,请你好好地考虑,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有问题的话,也请直接提出来。”
江楚风道:“好,我仔细听着。”
英司雨道:“这次我和岚哥哥去兰国见了舅舅秋末人,我已经和他约定好,会将梵羲的所有平民全部转移至海鸥岛。”
“…等…等等,当真吗?”
“嗯,我是觉得无法阻止叔叔对梵羲发动的战争,但是至少不能牵连到平民,说实话我现在根本抓不住叔叔的心思,我原本没有想过他会屠城,但是他会说出你七天后不出现在昭武就屠城这样的话,我实在不能当做他是在开玩笑。”
英司雨笑得很苦涩。
江楚风说:“现在看来,他应该不是说说而已,真是太任性了。”
英司雨说:“好在转移的事情已经事先安排好了,这样的话,不管你选择回去还是和所有人一起到海鸥岛去,伤亡应该会减少到最低。”
“你确实减轻了我很多思想负担…不过,我徘徊不定的并非去留问题,而是我受够了英羽赫现在的做法…这样说似乎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是我无法再对他现在的态度视而不见了,很难说是你父亲的道路正确,还是英羽赫的方式正确,只是他这种做法让我感到绝望…抱歉,将这些想法讲给你们,我也是个很不靠谱的大人啊。”
夜岚歌说:“其实你带着嫂子和江离回到昭武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是很欢迎你们回来的,小司雨的计划绝对不会这么顺利地实现,你跟着去兰国我也不太放心。”
英司雨道:“岚哥哥还是今晚就进宫吧,把事情跟梵羲的国王说明一下,他要是不同意的话,只能想其他的办法了。”
夜岚歌道:“听我说司雨,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黑猫事件之后我原本要杀了北宫明渊和他的族人,代表梵羲政权的人都必须除掉,这件事做完之后,梵羲相当于已经归了昭武,赫帝是这样打算的,所以像平常那样的攻城根本就不在计划里,至于屠城,也是拿来威胁头儿的话,我今晚进宫见到北宫明渊之后,会将你的计划告诉他,然后就必须完成任务,你再重新估量一下转移百姓的代价吧,我反正是不相信秋末人会老老实实按你的想法来。”
英司雨喘口气道:“岚哥哥啊,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了,我是按照事情最坏的结果来打算的,我一直认为,梵羲最重要的不是他们的王族,谁在统治有什么所谓?梵羲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这里有医生,医生才是我必须保护的对象,我不能留有任何医生会被杀死的机会,而具有同是医生又是王族的北宫一家来说,他们只能成为牺牲品,我有这个觉悟。”
“你如果这样决断的话,昭武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
夜岚歌的语气带有警告的意味。
英司雨无奈道:“我…不止会让昭武拿到一个空壳,秋末人也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还要做什么?”
英司雨说:“梵羲是不是还有一座藏书馆?我想拜托岚哥哥去帮我烧了它。”
江楚风也听得一惊。
夜岚歌道:“你是不是疯了?”
英司雨的嘴唇异常疲劳,他靠着围栏道:“书确实很宝贵,但是现在还不到公开于世的时候,医生留着就够了,拿着宝物又没有能力保护,除了毁灭它还有什么办法?梵羲的诞生原本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只能将错就错下去吧,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吧,我已经看不惯大人们互相争夺一件玩具了,总之,江叔叔想要怎么选择都可以,完全不用担心梵羲的存亡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是尽量减少死人的数量,如果我最后失败了,请江叔叔和岚哥哥努力地保护我吧。”
混乱的谈话结束了,三个人明显都处在不安之中,没有人能确定地说出自己这样做是万无一失完全正确的。
江楚风离开,夜岚歌拉住了英司雨的肩膀,质问他:“你确定要我烧藏书馆只是为了毁灭无法保护的宝物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报复秋末人?”
英司雨回头朝夜岚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江离那一刀可不能白挨啊。”
夜岚歌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真不知道你是随谁。”
说完就离开了天台,往北宫王族所在的宫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