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深渊。
干员幽灵鲨档案资料?(未归档)
(战场,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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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到吗?Doctor?”
粉色头发的萨科塔把对讲机在石头上敲了敲,几分钟后又捏着子弹在对讲机表面刺啦刺啦来回刮,嘴里含着高台的风合糊唱出来:
“Doctor、do~ctor、doc~doc~doctor~……”
“我在。”沉稳的声音。
“嗨,听得到吧。”
“安比尔,报告位置。”
“75.33.21,视野良好,射击辅助平台已展开。”
“三点钟方向。”
“顶层哨塔,有俩射击孔,其余窗口全被堵上了。热源监测大概五个人。”
“12点方向。”
“烧着一片烧了一片,初步估计有一个小队的整合运动,算上从贫民区陆陆续续加进去的感染者,可能更多。”
“嗯,和预想的一样;防线布置好了吗?”
“防线?”
安比尔愣一下,咬掉巧克力棒的黑色部分:“我挺好的,四周一堆拌雷,医疗组还借了我一台无人机,至于街道那边——话说Doctor,你不会真把我们两个当成一道防线了吧?”
“请相信我。”
“对面好多人啊~大部分是战斗人员,指不定还有术士和萨卡兹。”安比尔往远处街口看,正中立着一杆漆黑的锯和一个漆黑修女服的女人,“而且啊,我不太确定我俩能不能合得来,如果她一直说那些听不懂的东西——”
“你只需要”
“还有,废弃物太多,射击角度不好找。”
“所以我才让你来援护。”
“……”
“听着,那是出入内环唯一的路口,整合运动已经在外围布置了防线,带辎重与目标突围会有很大损失。我决定在市中心组织干员对战线拉长的整合运动主力发动突袭,瘫痪其指挥系统。”
“……”
“你们要做的,是行动结束前,尽可能拖住从路口涌入的整合运动增援部队。”
“不行的啦,这怎么想两个人都不够啊,我们有支援吗?”
“抱歉。”
“……哈~好吧。”安比尔耸肩,“不过,任务结束Doctor你得奖励我,上次陪我看衣服的事都糊弄过去了,这次,嗯,实际点的怎么样?一次约会?”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隐约传来‘听我解释’之类的呻吟,接一声虚假的咳嗽:
“凯尔希医生批准嘉维尔去支援了。”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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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职责有三:其一,祈祷;
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祈祷永远是重要且必须的事——她初入教会,或者说,她初次醒来便被这样告知。
【我即将一切献予,然后获得意义】
那是她第一次祈祷,与诸多同族一并,在嵌满石蜡明火,绿琉彩漆的礼堂跪坐,面对那尊黯淡无光的锈蚀神像。
像现在一样:与诸多亡魂一并,在压满钢筋铁骨,断壁残垣的长街站正,面对一方刺目暖腥的血肉生灵。
她将胸口吊坠紧握,开始例行祷告:
【我即将一切割舍,然后获得价值】
意义与价值是不一样的东西。
她知道,她手里那把长锯也知道,就像撕裂与切碎不一样一样,很简单。
她一个人守着路口,面对一大群称之为‘生者’的东西。
身前是战场,身后也是战场。
从血液冷的时候,等到血液暖的时候。
他们开始游荡,他们开始集结,他们注意到她,他们开始躁动,他们归于平静,一个人站出来,站到她面前。
“让开,女人。”
他这样说。他比她高一截,也比她壮一圈,但她眼里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把她影子严严实实踩在脚下的‘生者’。
祈祷永远是重要且必须的事,比任何事都重要。
她闭上眼,把锯托举:
【当他的子嗣降临人间,她便遵循契约,带走一部分大地,以此创造出深渊和海洋】
【当他的悼词呈镌堂祠,她便遵循契约,带走一部分光明,以此创造出虚无和永夜】
“没听见吗?!!滚!!!”
“砰——”
沉闷钝响,巨锤打中锯柄,她往左退了两步,但好歹挡住了。
【当他的肉体沉沦往昔,她便遵循契约,带走一部分灵魂,以此创造出轮回和死亡】
【当他的……】
“砰——”第二次锤击。
她停了言语,在对手不可思议的表情中用手推开巨锤,仿佛在拨弄一片被树叶挡住的尘埃。
“为什么、要打扰我”
“你TM——”
“砰——!!!”
血液。
这次是枪声。
四溅的血液。
一颗子弹顺着阳光敲开渎神者的头颅。
血液溅了她一脸。
“……”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生者的气息扑面而来转瞬即逝,从倒塌的躯体正上方,诞生出新鲜的死亡。
“呵呵……呵……哈哈哈哈……”
在短暂的留白后,她当着那些还在犹豫是否一拥而上的敌人的面,举起长柄锯,向下,对准尸体。
“——”
解剖,撕裂,切碎,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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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职责有三:其二,传教;
她还处于会为着装配色发愁的年纪,那个人就已经教她这些了——当耳畔传来万物之主的话语,就到了祈祷的时候;当心底传来万物之主的声音,就到了传教的时候。
由外而内,教义铭刻于心;由内而外,箴言传承于口。
那个人把一切都教给了她,深渊之于海洋、虚无之于永夜、轮回之于逝者、信仰之于救赎……他让她记下那些本该连结在一起的圣物,然后,藉此撕碎那些苟延残喘的伪神。
她还记得那些话,哪怕铺满源石残渣的神经系统早已将灵魂与肉体割裂开来:
【不要在意他们的痛苦,当施虐者身为神使的时候,那只是造物主在给予他们救赎】
“呼……啊……哈……哈哈哈……”
她站在那儿,笑得像个疯子。
尸体不应有手脚,所以,撕裂;
尸体不应有头颅,所以,斩断;
尸体不应该存续,所以,捣碎。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向往一种自在的、自由的、甚至毫无章法的切割,有些东西本就不应该结合在一起,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也一直都信仰那些荫藏在深渊最深处的东西早晚会随无望的河流决堤而出,把她所向往之物呈送人间。
就像现在一样,那些连结刀斧剑矛的血肉之躯向街口涌来,仿佛仅凭兵刃和怒火就能把亡者从深渊拉扯回来。
她知道该怎么做,她已在实战中演练了千百遍。
只需切割掉,很简单。
她把长锯横握,正面迎向一把斧、一柄刀,再从金铁交击的缝隙中旋进一面未设防的胸膛。
悦目的死亡。
低头,外露白发与飞溅血线共舞:
【请铭记痛苦,然后】
“砰——!!!”
一颗子弹,一颗头颅。
“呵……哈哈哈哈……”
她继续挥动长锯,自生锈腿甲撕扯进另一处泛白锁链,把其间三具躯体捣成一团腐朽不堪的废弃建材——与街边建筑一样,与这座城市一样,嫁接上木肋铁脊任其自生自灭。
侧身,一个亡魂通过的位置:
【请付诸牺牲,然后】
“砰——!!!”
脖颈最脆弱处嵌入异物,下一瞬瀑成一朵满开血莲。
“呵……啊啊哈哈哈……”
她起了兴致,开始在枪声奏响最贴切处扬起刺耳轰鸣,又循着猛烈袭来的术法把自身血液带往嶙峋大地与阴沉天空。
后退,让阳光照上进犯者额头:
【请向往救赎,然后】
“砰——!!!”
七色悼文。
“呵……哈哈啊啊哈啊啊……”
她像是完全听不见敌人的怒吼和惨叫,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大大小小伤口淤痕带来的疼痛与不适,她只是挥动武器,从一个灵魂游曳向另一个灵魂,在体温消逝之前,完成自己的祷词。
【请】
“砰——!!!”
“唔……”
枪声快半拍,子弹打在别处,几尺外砖石爆起一串白灰,几尺内刀身入肉,后背咧出一道可怖伤痕。
“呵……”
很疼,但血液涌流的感觉开始清晰,身体内的,身体外的;她似乎听见万物之主在耳畔低吟,那些失落的古章,还有混杂进星夜、代表绝望的歌谣。
力量随生命流逝汹涌而来。
“呃……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停顿片刻,没去挡四面八方贴来的刃尖斧口,也没去想百米外的支援高台是否出了意外;她只是扭过头,袭击者眼里便映出一张因疼痛扭曲因疼痛真实沾满血污写满疯狂的脸——她的瞳孔开始放大,红光自灵魂深处涌现,于一刹盖过殷红血液,周身环绕割裂出数道骇人的黑色光彩。
她低声喃喃,为传教划上句点:
【请回归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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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职责有三:其三,取悦神明。
神明之于信徒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无论是清钟古卷的教堂,还是鲜血淋漓的战场,取悦神明只有一个做法。
贯彻信仰,只需要这样。
这样就行。
这样就好。
她将那柄长锯摆渡一样划过头顶,血与火便从天海交界处涌现,刺目光辉把黑夜照得彻如白昼。
【无法体会死亡,痛苦即命名为幸福】
“呵……哈哈哈哈哈……”
‘幽灵鲨’,那些死者为她取的名字。
【无法理解永生,虚假即命名为真实】
“呵……哈哈哈哈哈……”
贯彻信仰,委身幻觉。
她的伤口成线、成片、成面,挣扎徘徊中又在血色最暗处回归虚无;而敌人的血在长锯舞动中越来越急,越来越密,于一整片血潭泊出舟舸,载满怅然欲渡的亡魂。
【无法舍弃信仰,瞬息即命名为恒常】
她只需要施予救赎。
很简单。
“疯……疯子!”
终于有人发出绝望的哀嚎,等恐惧蔓延开来,临时拼凑的攻势一瞬转为防线,再一瞬,土崩瓦解。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
“为什么、要逃”
她扯住叛离者衣领,锯齿便横着脊柱切进内脏,把迷途灵魂砌成黑红两色。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
“哈啊啊啊啊呵啊啊……”
他们颤抖,他们恐惧,他们溃散。
她并没有停下。
她不被允许停下。
她将救赎上演到极致。
直到——
长锯在阴影末处停住,离下个灵魂只有半尺。
再一步,就出了街道范围。
“唔……”
“……”
“……”
她的表情忽地柔和下来,转身回去,把后背留给还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存活者。
【您的意志,我无权违背……】
慢慢走回街口,呆呆地,立正。
“砰——!!!”
枪声终于再次响起,最后一个进犯者定格在一面斑驳的墙上。
……
她把长柄锯杵地,身体站直,像刚开始那样——只是身边多了一堆尸体,一堆支离破碎毫无生气的尸体,那些灵魂在阳光下游荡,那些枯朽的声音在她耳边汇集。
【慈悲的使者,请守卫我的睡梦,保护我的心灵……】
站了很久。
很久。
久到眼里血红黯淡下去,淡得与衣物一致。
久到体内血液冷了,只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久到某个粉色头发的萨科塔终于一瘸一拐打着哈欠过来,在她背后五米的位置,扬了扬手里的铳:
“幽~灵鲨~”
她回头,点头,再低头:
【信使已经远走,信仰便陷入镣铐之中】
“任务结束了,博士让我们回去集合。”
【当枷锁锈蚀殆尽,背负绞架的灵魂,即回归永安】
“啊,那个,抱歉,中途出了点意外。”
“……”
她看不出她是否有在生气、或者毫不在意这些事情,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怅然若失?
【可即使存于最深邃的黑暗,我的力量,亦因您无法偏离分毫】
她继续祈祷,而左腿擦伤、左臂贯穿伤的萨科塔把式样老得出褶子的武器别到后背,右手在兜里折腾一阵子掏出一包东西,扯开,用嘴含出一根。袋子连同包装盒整个儿递给立在那里的猩红修女服的女人:
“巧克力棒,好吃的。”
她接过,向下,蘸了些血。
【因此,我将这一切献给您,沁水的灵魂、以及有星夜的梦】
“医疗干员在高台等我们,到时候吃,那家伙治疗会有些疼。”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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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时某地。
“我们一起逃出去。”
“为什么找我?”
“我不知道……”
“往哪逃?”
“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逃?”
“……我不知道。”
她开始迷茫,她呆滞下来,她把目光转向一地尸体。
良久,双手交握:
【愿死者与您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