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让人看到我的眼睛,谁都不让~♪
干员克洛丝档案资料?(未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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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注意、刀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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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说的,天灾、逃命、感染、然后是避之不及的死亡。这片大陆每天都在上演的东西。却每次都能让我……耳目一新的东西。
呵。
最初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也像他们一样,红了眼,咬了牙,说着这样那样残忍狠厉无助茫然或者激昂澎湃大言不惭的话,把自身命运和摇摇欲坠的村落、城市、移动城邦编花绳一样绑在一起,妄图狂澜之中作一块永立不倒的顽石……或者仅仅不那么窝囊地死掉,有人记得地,死掉。
那是幸福的,至少死亡能证明自己曾经活过。
十年、百年、千年,我渐渐放弃了那样的想法。在生与死的边沿游离过久,自身思维早腐朽不堪——磨灭抵死反抗的激情,忘却或长或短的感情,甚至连言谈嬉弄的热情……也淡得微不可察。
但总归……是在这片土地上活着。
遇见她们是不久前,落满白鸽的广场上。不久,也可能很久了,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在最后一个记得我生日的人死掉之后。
‘哥伦比亚’,名字。那个广场我倒是记得清楚,街道尽头,在三米的地方是一排木条凳,然后能看见树后面的夕阳。
夕阳啊……城市里能看得见夕阳的地方不多了,老年人嘛,总喜欢怀念些什么,是吧。
【你好慢啊!】
【对……对不起,我已……已经尽量跟着了……】
【这样下去巡视不完的,回去还得挨骂——对了,克洛丝呢?】
【在……在后面吧……等我……喘口气……】
【唔,要不,我先去交接班,你们掐准时间回警备队。】
【这样……不太……好吧】
库兰塔再说两句,早早走了;佩洛靠着树干歇息一会儿,咬咬牙提着防爆盾跟过去;最后,等了又十来分钟,卡特斯才慢悠悠晃过来。
很小的女孩子,亮色头发,竖长耳朵,一身衣服松松垮垮,步伐比我这个老年人快不了多少,也看不出一点紧张着急的感觉。
但她绝对与那些岗位上混吃等死的警备员不同,另一种感觉。
她过来,坐在另一张木条凳上,同样,能看见夕阳。
【……】
会陪我看夕阳的人已经很少啦,姑且,算是她陪我吧。
我总会在新生林立的文明怀恋那些早做尘土的东西,世事变迁,他们也只剩在记忆里。
【不追上去吗,克洛丝?】
【诶?】
她吓了一跳,懒散地,吓了一跳——人总会在惊诧时表现出真实的一面,与我猜想无异,她性格本来就是慢吞吞的类型。
【您是……?】
脏风衣,旧棉褂,枯瘦身形骇人面庞,我知道自己的形象。她端详我一阵子,犹犹豫豫惴惴不安中,对话。
【比起这个,你的朋友,似乎打算丢掉你。】
【……】
她不追问,只顺着我的意思用颇具特色的声音,抑扬顿挫,呵,她这个年纪的抑扬顿挫:
【不会的~芬和米格鲁才不会丢下我~】
哦,原来真是朋友,原来是这样的名字。
白鸽一串一串飞起来,夕阳与云层竖着起一道白烟。这个年代,不,这个季节,无论哪个城市,夜晚都是来得很快的,稍不注意,一眨眼,天就全黑了。措手不及的黑夜。
啊,就连呼吸,也一瞬间溶入夜晚寒凉。
【可他们已经走远啦——走远啦!】
我这样循着冷掉的斜阳压下声音,想起几十年前某个秃鹫盘旋的地方。
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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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天,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那个叫做‘芬’的库兰塔会很快地通过,颇具一个哥伦比亚霍尔姆加德警备队预备队员的风采——把所有精力精神投入这座城市可有可无的维护中;叫做‘米格鲁’的佩洛则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跟在库兰塔后面——要认真不少,也要辛苦不少,大部分活是她自己加的,但总归,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最后,‘克洛丝’,叫做‘克洛丝’的卡特斯慢吞吞过来,坐在木条凳上,那是她的位置。
她很慢,但很准时,在每天这个不寒不暖的时候,过来坐下,看看夕阳。
我能从她身上感到属于年轻人的热情,一些写在永远露着笑意的脸颊上,一些藏在眯起的眼睛后面。她不会轻易表现出急躁的一面,像这片波澜不惊的土地与世无争,几个世纪里,体表温山软水滋养一方生灵,体内急峡险走一脉沸腾血浆。
然后在某个时刻,交汇,爆发。
我等了很久。我想看看那个时刻。
几千年养成的,为数不多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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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地质天灾’。
其实已经酝酿许久,只是他们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灾难一直酝酿着。
哥伦比亚外围城区爆发了一场席卷大量源石尘埃的灾难,对这些珍视生命的物种来说,毁灭性的灾难。大地被扬起,源石矿脉胳膊肘一样裸露出来,坍塌房屋、感染生物、恐慌人群一样一样涌入眼底,在我身边扎成一捆切掉根茎叶芽的死木,柴火般煨着那面夕阳,转入黑夜时,点燃,烧成灰烬。
意料之中,她们开始尽警备队员的义务:整理街道、维护治安、疏散人群,地质报告与灾害预警一张一张盖了戳封了函送过来,很有礼貌地送过来;暴乱动乱与哀求哀嚎扑了火熔了蜡一起一伏压下来,很没礼貌地压到她们肩膀。
她们哪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她们只会凭着自己的零星意愿去帮助那些想要活下去的生命。
还是那个广场。
【老爷爷,请尽快离开!】
她很着急,整个人一改往常的懒散劲儿,从袒露的表情看去,她的眼睛里,果然是有一团火。
【所以,为什么要加入警备队?】
【啊……?】
她再被吓一跳——缓了,急了,与初遇时不一样,亮色头发混在暖色气息里。
【我没在开玩笑!请您尽快离开!源石扩散过来了!】
【哦,这样,嗯,谢谢。】
不慌不忙的人倒是只剩我自己了。
毕竟她们也属于那些,想要活下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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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或者没那么久。
得益于警备队预备队员的努力和各方面的援助,从‘突发地质天灾’中‘活下来’的人很多,但能‘活下去’的……大概寥寥无几。
因为矿石病。
‘为了掩护更多平民安全离开,三人都没能及时从源石扩散地离开,无法幸免地感染了矿石病’。这样的结果。
矿石病代表着死亡,但那些比死亡更难受的事情,会在死亡到来前压垮绝大多数脆弱的心灵。
特别是自己憧憬之物将自己拒之千里的时候:
【报告,这儿,签字,回去收拾东西】
【感染?请问,没、没弄错吧】
【没,滚,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我们是为了……】
【源石扩散啊,喂,你们搁那找死?】
【可是平民还没……】
【哈?去救那些早晚都要死的贱民,把自己也搭进去,傻吧?】
【……】
【可惜了,本来那么好的几个孩子,抱歉,警署有规定,请你们离开】
【……】
【没听到吗,即刻起,滚出哥伦比亚】
【……】
【****】
【……】
面对接踵而至的排挤与责难,三人中领头的库兰塔很快陷入迷茫,而最为认真的佩洛毫无疑问在自责中挣扎……啊,这片土地每天都在上演这些东西,无论之前多么光鲜亮丽,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横亘的利刃会把所有虚伪剥离开,剩下一副皮囊,挂着恐惧不安迷茫悲哀,鲜血淋漓。
所以每次都能让我……耳目一新呀。
所以也,毫无征兆地,永远懒散、亲和、嘴角挂着笑的卡特斯在一片寂静中颤抖着,牙龈硌出血——像这片大地一样,几个世纪里与世无争,忽地,温山软水陡然下沉,沸腾血浆喷薄而出:
【*****!你们不是*****吗?!平时****怎么到****就怂成****?!!我们在外面****就为了***你们倒好,***不干还在****弄这些*****,我T***都比这*****,一个两个不*****完*****,又不是*****,我******。好,我们走*****你****还有你*****给我*****啊啊!我****!!****啊!!!!!】
【……】
她大口喘气,额头汗珠浸到眉毛,再浸到睁开的眼睛。手里轻弩对准早些天还算得‘同僚’的东西,身后护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同伴。
呵,呵呵呵……
有趣,真是有趣。
她这样选择啊,哪怕自己把自己一点一点堆积的东西全部否定掉。哪怕在灾难过后,决定一无所有地去寻找一个愿意接纳死亡的归宿。
有趣。
她是这样的人。
卡特斯一大堆话吼完,领着库兰塔佩洛后退——那些执法人员动了,似乎不准备让她们离开。
久违地活动筋骨吧,毕竟,我还是希望在下个城市落满白鸽的广场,遇到一个懒懒散散陪我看夕阳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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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希望不足以承载生活的重量,别犹豫,摧毁它——拥抱绝望,理解,包容,然后看清真实。
真实才是让人活下去的东西。
哪怕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