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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会好奇,像华法琳小姐那样真正的长生种族,是怎样看待生死与别离。如果已经不会因此而痛苦,是不是只是因为早已痛到习惯,痛到麻木了呢?
干员絮雨档案资料?(未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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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一连好几天的大雨,卡西米尔的街道被泥水与藤蔓折腾得不成样子。贴金带银的吵杂声响印在宣传册上,经由冻红的双手递送出去。
他在红缎毯的阶梯旁等人,雨棚尽忠职守地支棱出雨幕,雨幕夸张到延伸出幻觉:食指与机械表盘、伞柄与锈红权杖、玻璃珠与上锁的黑封书本。
雨声如雷,身后放映厅里只有毫无生气烂俗无趣的电影,男孩和女孩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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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位高权重的望族子弟,举止优雅谈吐不凡,相貌英俊追求者甚多。
她是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工作学习之余小心攥紧自己小小幸福。
毫无交集。
他只是来学院走个过场,而她需要在学院确立自己的未来。
相当偶然的机会,相当刁钻的角度,相当古怪的姿势,她出现在他眼里,像一枝打湿羽毛的天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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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里的幻觉逐渐清晰成痛觉,缱绻毒液的突刺在神经末梢肆意搅动,等待的结果苦涩而回甘——她在他眼里成为画框间游荡的音符,成为宣纸上平铺的砝码。她年轻,她苍老,她舞跃天空又翱翔浅底,她是辗转山巅融冰化雪的信徒,她是亘古不变镇守一方的符箓;她遥远,她紧邻,她渺如尘烟又璨如星海,她腐朽似雨季旱季蹒跚千年的树,她柔软如雨里风里翠生蔓长的藤。她挣开分割黑白的翅膀,踮过脚尖,踏水而来。
她苍白如纸,她轻薄如诗。
他愿用所有能想到的词汇为她祝福。
如果能的话。
女子撑开雨幕走到雨棚下,湿润的冷风中收好黑色旧伞,一脸歉然,嘴唇微启:
“晚了些。”
“没关系,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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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管理者俯首称臣的游戏里游刃有余,她在权力欲望扎根的土地上举步维艰;他把她当做闲来消遣的玩具,她将他视作张牙舞爪的天敌。
她从未妥协,一年,两年,三年,直到毕业舞会。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含混不清的情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
“我爱你。”
宣誓主权,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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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厅里气氛并不好,无论是呛着烟尘嗡嗡作响的供暖设备,还是上层嘈杂的踩踏与嘶吼。卡西米尔**的文化似乎与银幕上造作的艺术格格不入,但她依旧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入了迷,甚至落下泪来。
【最好的年华,片刻偷欢,相拥而泣】
电影放过大半,银幕的影像忽然停了,四下里灯光亮起来,穿军装与穿便服的两拨人开始派发传单,炉火深青时,酒与血满沸到赤砖红毯上。
他护着她,一直到骚乱结束。
“抱歉。”
“啊,您不必介怀,应该说入乡随俗还是……咳。”
她轻声咳嗽,再接过纸巾,把小巧的惆怅压到座位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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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筹码、线索、决断,他的邀请如梦如幻,她的舞姿如雨如蝶。
她是他指尖上触连心脏的雪花,他是她唇舌间裹糖抹蜜的毒药。
誓言、承诺、骗局、牺牲,他的话语如刀如匕,她的婚纱如火如雷。
玻璃幕墙后有一小片海月水母,亮丽的幻光灯下,它们是灯光的颜色,透明伞盖寂静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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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她的侧脸,湛蓝眼眸里闪烁的星光遂着银幕色彩一明一暗,她的心思咽着那个世界的爱恨情仇。
她柔软,所以痛苦细狭绵长;她怯懦,所以等待遥遥无期。
如果……她还记得上次轮回。
会允许他握住她的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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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重逢时,学院礼堂的灯盏明如昼,他的爱人蜕了沉重羽毛,源石碎块自脚踝延伸到咽喉,暗色的血溅到留声机上,唱片放着当年的曲。
曲终便是生死离别。
爱情是奢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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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后,她起身,向他行礼。
“要走了吗?”
“嗯。”
“我送你。”
“不必。”
“……絮雨医生,您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或许比您想的更为重要一些,所以,请让我再送您一程。”
他摘下手套,邀请她跳最后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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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银幕上最后的画面漫长且枯燥:一片死寂的海,女孩背对影子,阳光照在观众脸上。
她什么也没说,她什么也说不出口,水珠与波光迷了她的视野,水草与波浪缠了她的身体,她染着大海的颜色,放任透明灵魂在海水中慢慢腐蚀。
最后的最后,她努力记住那句温暖的话。
【我会忘记你,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