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
这个倒计时绝对谈不上久。
敌人的数量未知，所在地未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每过一秒，死亡都在逼近。
那神秘的存在无数次掠过她的耳畔，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抚过她的鬓角，又是最顽劣的恶魔在旁边肆意奸笑。
即便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场面，白芸也完全没办法习惯。
每一次她都要全力以赴，来让自己摆脱命运的洪流，而死神只需高高在上，玩味地看着她一次又一
次的在手里挣扎。
白芸只有一条命，但死神窥伺她的次数却是无限的。
那是一种让人分外焦躁的感觉。
恐慌沿着背脊爬行而上，在她的脖颈上轻慢的笑，刺激得头脑都开始发热。
这会是场糟糕的战斗。
白芸已经可以预见了。
每个人都将是舞台的参与者，而剧本，早已被“神明”安排妥当了。
她紧紧攥着手铳，硬直物把皮肉硌得生疼，掌心有汗渗出。
这种痛感非但没有驱散不安，还让人倍感烦躁。
她和少女在简单的互换了情报之后，就匆忙地走出了课室。
但马上就被一队人围上了。
似乎是刚才那震耳欲聋的枪响将他们吸引了过来。
他们先是探寻般看向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儿，然后目光不约而同地攀上了她手里的枪。
那显然是一杆和无害小丫头格格不入的大杀器。
冰冷的颜色枪身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黑洞洞的枪口像是蛰伏的凶兽，直指他们的队长，不知何时便会骤然发难。
女孩的动作无比自然，却又分明让人觉得扎眼。
谁能想象是怎样的经历塑造出了这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呢？
能毫无迟疑的在面对同类时率先动手，将他人的生命视为筹码，这无疑是恶魔的行径。
“别挡路。”白芸开口，声音虽然还是软乎乎的，但那面色冷得像是能结出冰碴子。
任务难度那一栏，血淋淋的“S”明明白白的标记着。
那猩红色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生疼，她实在不想跟这群废物多浪费哪怕一分钟。
“。。让开。”哪怕这位“队长”看起来已经是个颇为成熟的大叔，被这样拿枪指着也难免萌生了几分退意。
他深知如果不是怕麻烦，这个女孩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周围的几名青年在他的示意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几步，站到了一边。
然而白芸并没有就此放下武器，而是命令那个大叔退到更远的地方。
对方没动。
正当白芸不耐烦地啧了啧嘴，准备把枪怼得更近一点的时候——
“你单独行动，很危险。”男人开口了，沧桑的声音让白芸想起来一位故人。
不过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言语之间有些毛躁，含着点轻视的意思在里面，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这样不利于完成任务。”
看来经验让这个男人并不是一无是处。
白芸叹了口气，看上去有所动摇。
但她不能冒这个险。
如果是这家伙，那还勉强可用。
但他后面可是还带着一群白痴呢。
于是她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带着这群菜鸟就有利了吗？”
女孩儿的笑声和那一瞬间阳光灿烂的表情虽然可爱极了，但几个年轻人明显有点按捺不住对她的愤怒。
一个成年人，被明显比自己年龄小的小鬼当面嘲笑，会恼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少对这些白痴新人来说，这条规则是很适用的。
这当中自制力差的，肯定马上就会被那些负面情绪擭住，然后不满地朝她宣泄怒火。
这种事白芸见得多了。
所以当一个愣头青跳出来指责她的时候，白芸甚至没多他看一眼，只是更不屑地笑了笑。
“收起你们的那些脾气吧，小心别在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除了喊妈妈什么也不会。”她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她实在懒得和那些家伙废话了，连被人用枪指着后背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连亲手杀死同类的觉悟都没有，那就只能是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种人在这里就和垃圾没什么分别，可能下一刻就会变成连烂肉都称不上的东西。
至于那个领头的？
随他去吧，要陪这些呆瓜玩老师带学生的游戏也好，要去扮演英雄也罢，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反正她打一开始就没把这些人当成队友来看。
旁边跟着的少女这会儿才发着抖，战战兢兢地询问她：“你手里的那个...”
她咽了口唾沫，大概是在想刚才的枪声是不是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孩儿弄出来的。
也对，白芸的外表确实太具欺骗性了。
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外貌几乎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即便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的时间，经历了很多场恶战，她看上去依旧是那么年幼。
不过她也乐得这样，身子小方便很多，那些需要身高才能完成的事情她通过非人的体质也可以轻松完成，所以也没想过改变。
在这里，一切准则都得向着生存靠拢。
她握着枪的手抬了起来，侧了侧：“真家伙。”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npc这么认真。
就当是套近乎吧，这样才能打探到更真实的情报......
少女的名字叫苏汐，是海滨中学的学生，今年高二。
老实说，她的话可信度不是很高。
一开始问她在杂物间里看到了什么，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
但是考虑到受害之后惊慌的成分，勉强也解释得通。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没有搜集到别的线索，也只能顺着苏汐指的路走了。
按照她的说法，在实验楼的顶层，有一条长廊在空中连接着，应该可以从那里进入已经锁门的图书馆。
而那些被抓走的同学，很有可能就在锁住的图书馆里。
她回忆说图书馆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关闭的，禁止任何学生出入。
而且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开始有学生陆续失踪。
一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就开始有几人的小团体也跟着消失不见，再到苏汐自己也被抓去了杂物间。
那个疯子教师曾经在那里喃喃自语，提到过几句有关于某种可怖仪式的话。
像是献祭，成为神的仆从什么的。。
白芸有一种直觉，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她越是沿着楼梯向实验楼顶层前进，越是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气氛。
那是一种让人心悸的沉闷感觉，面前的东西偶尔都要扭曲两下，像是变成了软化的别的什么，在面前摇起了大波浪。
原本方方正正的楼梯阶也开始像是果冻一样，让她几乎要站不稳，只能扶着旁边早已佝偻的扶手，整个世界像是被由近拉远的水晶球，开始扭曲成一个闭塞的形状。
疲惫化为了潮水，不断吞噬着她。
而她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往海水深处走。
一步、两步...
她的腰际也漫上冰冷的水，粘腻地把她往更深处拖。
然后是胸脯、脖子、头......
她开始下沉。
不断不断不断不断地下沉。
她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但是又惊觉自己正在水中呼吸着。
她看见伟岸的生物。
很奇怪的，明明深水中应该是一片漆黑、一片虚无。
但她却看得真切，她看到巨大的水母，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
她看到长着人形，却有无数密密麻麻眼睛和嘴巴的丑陋怪物；
她还看到——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却又无比真实。
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和窒息。
“cthul██，██tgn”
杂乱的声音在诉说着最晦涩难懂最深奥最崇高的词汇。
她没有听到，却感知到了。
她被那些东西吓得忘记了呼吸，只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脑袋一个劲地发胀，像是要炸开一样。
好痛苦......
想想办法...必须想想办法才行！
得做点什么...来让这荒诞的事情停下来！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她的手抓住了什么。
抵在脑袋上。
停下来...扣下扳机的话就可以解脱——
“白芸！”
似乎有人远远的喊了她一声。
她缓缓用力的指头有了一刹那的迟疑。
“白芸！！”那声音又喊了一遍，这次远比上次清晰，似乎距离近了不少。
周围的奇诡景象都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伴随着声音的出现变淡消失。
她似乎正被人抓着胳膊，一个劲儿的摇晃。
“呜咳...咳咳咳......”她猛地清醒过来，像是刚从即将溺毙的状态中摆脱出来的人一样，狠命地咳着，在咳嗽间隙中还贪婪地大口吸入空气，模样狼狈极了。
“太好了...██还以为你███”旁边的苏汐长吁了口气，说了些什么。
不过白芸现在全然听不清，刚刚从谵妄中恢复过来的她，实在集中不了分毫的精力，就连目光都是涣散的。
方才窥见的那广袤而深邃的世界一角，让她久久无法回神。
要不是苏汐及时伸出援手，恐怕她已经扣动扳机，把自己的脑袋打个稀烂了吧。
然而即便被成功唤回了神志，有些东西也已经回不去了。
白芸前所未有的深刻意识到——
当她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