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火车与铁轨之间的隆隆声，窗外的景色如黑屏一般一瞬间暗了下去。同一时间，高档车舱里面的蒸汽照明灯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车厢角落的青铜喇叭口里面穿出了女乘务员带着岭南腔调的声音，提醒大家火车正在进入隧道，请大家不要惊慌。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瑞铭的脸庞被照的格外温婉。他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茶，然后向着朱瑕和小灵缓缓开口问道：
“那么朱瑕小姐，灵小姐，请问你们知道，【V.O.C.】这三个字母的含义吗？”
“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意思吧……”小灵首先回答道。这个名字，其实她在前世也有听说过。
“不过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好像在世界大战之后，就已经解体了吧。”朱瑕补充道。
“没错。”瑞铭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家父曾经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十七绅士】之中的一人。东印度公司解体之后，家父用自己在公司中所持有的资产建立了尼德兰远东贸易公司。”
听到这里，小灵惊的差点没把嘴里的红茶喷到瑞铭脸上。
尼德兰东印度公司那是什么啊？在前世的历史里，那可是十七世纪最大的垄断公司，是纵横海洋的金融巨兽。
就算在这个世界因为世界线的变动使它提前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是其资本与影响力绝对是非同凡响的。
而瑞铭，竟然是这个公司董事会之一家里的少爷…
想象力丰富的小灵，已经脑补出一个富家少爷立志振兴家族企业的狗血剧情了。
“不，并非你想的那样。”瑞铭脸一红，摆了摆手。“我是家中的第三子，其实家业和我没有特别大的关系。我来到大明，其实是另有原因。”
“哦？”小灵和朱瑕又在一瞬间有了兴趣。
“其实你们的历史课本上并没有告诉你们，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衰落，不仅仅是因为世界大战的战败，还是因为…”
瑞铭推了推眼镜，往像了车舱墙壁上面挂着的黑白照片。而在那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片美丽的花田。
“花……”朱瑕有些不明所以。
“是郁金香期货？”小灵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并非她洞察力过人，只是因为在那个世界，尼德兰东印度公司也是因为郁金香期货而走向衰弱的。看来在这个世界的一些历史节点，还是存在着惊人的相似行。
瑞铭点了点头，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只是缓缓说道。
“十七绅士，包括我的父亲，他们是整个尼德兰最精明的商人。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预测到这个恐怖的浪潮，也没有及时做出应对。”
“当然，我也没有。”
“因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我们尼德兰，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我们的商船停泊于各个港口，我们的殖民地遍布每一片陆地，我们创造着这个世界最多的财富。”
“其实我们泰西人都是这么想的。到远东的明国与和国去，到南方的殖民地去，到更远的新大陆去……年轻人去那里吧，那里是黄金之国，是宝石的航路，去了就能发财。”
“只不过，我曾经去过那些地方，亲眼看到的却是……”
说道这里，原本温和的瑞铭突然面色一凛。
“那里没有伟大的开拓者，有的只是奴隶主，私掠船，以及强盗。这就是所谓【伟大的商业】，所谓【文明】，所谓【开拓】……那些绅士们手中的钱，是从弱者的手里抢来的，还滴着血。”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小灵和朱瑕惧是一惊。她们没有想到，作为泰西人，还是富家三少爷的瑞铭，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衰弱也就是如此了……当所有人都想着钱，想着从弱者的手中把更多的钱压榨出来，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像没有方向盘的汽车一样，走着走着冲到沟里面去。”
“这种东西，是必然的吗……”
“或者说，有没有一种改变，一条另外的道路，能够扭转这个靠剥削来运行的社会……”
瑞铭接着说道，看起来思维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所以说，这就是你来大明的目的吗？寻找那种【另外的道路】……”朱瑕问道。
“没错！”瑞铭本来温和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我一定要找到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哪怕只能为后来者提供一个继续寻找的方向。”
“我一定会找下去的。我不奢望我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我想要看到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
“【希望】吗……”小灵的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样，莫名见与瑞铭的疏远和不信任消失了好几分。
突然间，隧道外的光透过车窗一下子射进来。瑞铭那张白净清秀的脸蛋，恍惚之间有一种高大的感觉。
“瑞铭，你一定会找到的，我向你保证。”小灵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
朱瑕也哑然一笑。看来踏上旅程的所有人，都有必须要启程的理由，也都有必须要找寻的东西啊。
“既然这样，那咱们以后就都是朋友…”
朱瑕刚要怎么说，突然感觉“朋友”这个词似乎太普通了一些。
“咱们是有相同的目的，相同的志向…”
“是同志！”小灵突然这么说道。
“对，同志！这个词好。”朱瑕笑了笑，佩服小灵的造词能力。
“对，同志。”瑞铭也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的微笑。
而就在这时，一阵清新的海风从车窗外吹来，坐在窗边的小灵向着外面看去，却在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眼前的，是一座繁华的港口城市。看起来总面积并不算大，却格外繁华。中式建筑与西洋建筑互相交错，鳞次栉比，甚至还不乏高楼大厦。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看起来比粤州城的商业街还要热闹上不少。
而在远处的海湾中，大大小小的各类船只停泊着，甚至还有几艘舰桥林立，悬挂着大明日月青天旗的战舰。
“这里是……”小灵惊的有些说不出话。
“看来是快到站啦。”朱瑕说道，“这里啊，是我们旅程的第一站，大明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九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