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城内,尸首遍地,待他们几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时,早已血洗满街,恶火夺府了,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都皆有死伤,鲜血将尸身下的土壤被染成浓厚的深色,架马而行的黑袍男子伸手轻轻拉了拉缰绳,与一旁神色隐晦的傅阳并肩而行,悠悠的皱起早已用术法遮盖住魔族专属魔纹的额间,低声叹息。
“果然是来晚了⋯”
黑发少年沉默不语的看着手脚被扭曲的不成人型而惨死的将士,毅然跃下缓缓踱步的黑马,伸手覆上仍旧睁着双目的尸首僵硬的眼皮,低垂着头,额前的黑色长发盖住了整张脸,显得莫名哀戚。
“走吧,我们得继续前进。”
羁凰轻轻扶着他的身子,让他慢慢的站了起身,待他安稳的再次上马后,只听见傅阳抬起头来,冷静的口音问道。
“如果人族和魔族的立场调换,你会恨的想杀了我们吗?”
讶异的转过头去,黑发男子略显犹豫的摇了摇头后,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磕磕绊绊的答道。
“羁某不知,毕竟在这之前羁某依然只是个躺卧于书香,醉生于琴扬之人,和刀光为伍的武将们比,实在不值一提,更谈不上仇不仇,恨不恨的问题。”
愣神了片刻,傅阳低声笑道,像是在自嘲。
“是吗,果然我也是个奇葩⋯”
知道眼前的黑发少年言出何意,他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们得赶紧走了,傅公子。”
再次恢复沉默的傅阳只是单手猛力拉住了手中的缰绳,领着身后的队伍沉重的越过层层尸山和被战火摧残的断壁残桓,直到在一座本应豪气万千的城门前,看着现在残破不堪、满是血迹的模样,不由得令人不胜唏嘘。
用力推开被撞破的木板,一行人毫不犹豫的迳自冲向正殿去,这时羁凰突然缩了一下瞳眸,猛的低喝一声。
“快躲开!”
众人身下的马几乎是在片刻瞬间被从土里冒出来的数只鬼手紧紧擒住,在惶恐的嘶鸣声中,所有人皆是毫不犹豫的弃马而去,黑色的鬼手带着几片破烂的皮肉和腥臭的味道将马群毫不留情的拖入地底,不顾它们如何卖力的挣扎着四肢,将这群征战沙场无数的战马活生生的埋死在土里。
黑发男子的兜帽缓缓掀开,散落的黑发垂落在眼前,他紧紧环着怀里的傅阳,背部抵在身后斑驳的墙上,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的白色纸扇被展开来,挡在那人的眼前。
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抽出长剑,很有自觉的围成一圈,将两人护在中心内,站在长廊上向着中间的花园四周大喊,频频向身旁周遭的每一处紧紧张望。
“魔族余孽!还不速速滚出来!”
这时他们上空突然出现了女性高亢、充满魔性的尖锐笑声,此起彼落,走调的高音折磨着众人的耳膜,有些修为较低的甚至忍不住松开手中的剑,大叫着用双手捂住耳朵,双脚直直跪在地上,抽蓄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傅阳轻轻挣脱开羁凰的怀抱,环顾四周后蹲下身,将手覆在倒地后不久便开始七窍流血的将士的手腕,低声说道,拧起眉间。
“是骨仙,可我记得这两个妖女应该还在淮安城和彩云大姐纠缠,怎会来到此处?”
羁凰站在了他的身旁,双眼死死盯着花园中间方才冒出无数鬼手的地方,低声说道。
“打草惊蛇之法罢了,声东击西,为的就是让你们认为我魔族把几乎大半兵力都折损在一座小小的淮安城里,可殊不知他们放长线钓大鱼,钓的正是前去支援正阳城的白麟剑仙。”
“阿麟和独孤确实是杀了你们不少将士,可为什么不是钓独孤将军,而是放陷阱想让白麟栽跟头?”傅阳挑眉。
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突然啪的一声将扇子收于掌心,抬起下颚道。
“来了。”
只见他们眼前空无一人的景象忽然间扭曲了起来,顿时出现两名身穿一袭华丽白衣的红发女子,她们的双眼被黑色的丝布蒙着,艳紫色的双唇弯出一摸一样的笑靥,娇声说道。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二皇子殿下吗?”
“看来您是不打算安安定定的在我魔族当个摆设了呢,这是决定叛变了呀?风雷轩阁主大人。”
羁凰的神色微微动摇,他咬牙沈声问道。
“骨仙姐妹,正阳城已损失惨重,莫不要再生灵涂炭。”
一边梳成椎髻的黑发女子轻柔的用左手尖锐的黑色指甲拨弄着怀里的黑色琵琶,腼嘤的语气抱怨。
“还不是二皇子阁下您那个霸道的兄长,我和妹妹才不打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呢。”
另一边以笄贯发成髻的妖艳女子仅仅只是冷哼一声,单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僵硬的说道。
“多说无意,叛徒,斩杀。”
琉山也在这一刻瞬间出鞘,疾速斩向骨仙姐妹毫无防备的脖颈处,只见依旧镇定自若的姐姐诡谲的笑着,停下了手中抚弄的姿势,猛然拨出了几声尖锐的高音,让自行攻击她们两人的白色长剑定在半空,剧烈的颤抖起来。
“居然是剑灵,可真难得啊⋯可惜了,你终究是选错对手。”
傅阳沈下脸,食指和中指并拢,向着剑身竟开始缓缓裂开的琉山爆喝。
“回来!”
“我不喜欢和敌人多言,不过这次,我得从妳们两个人口中得知一些讯息。”黑发少年冷冷的说着,缓缓走向两人,将剑紧紧握在手中。“我绝不手下留情,不是因为妳们身为魔族,而是因为妳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刚刚还未看清,没想到这位狭肝义胆的烈士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傅阳侯呢。”
“同样也是注定惨死在尔等剑下的凡夫俗子。”执剑的女子冷哼了一声。
羁凰展开了折扇,镇定的说道。
“那倒未必。”
傅阳皱眉,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有我身后的将士护你,干嘛还来添乱?”
意味深长的看着身旁满脸急切,拽着自己的手腕硬是往身后拖去的傅阳,羁凰忽然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语毕,他踮起脚尖用扇子轻飘飘的拍了拍他的脑袋瓜,无视他尴尬怒视着自己彷佛要喷出火花的双眸,呵呵笑着。“再者,我觉得你们在场的人都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认知⋯谁说风雷轩没有揍人的功法,根本只是我们懒得用啊。”
这个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不想打,是你们太辣鸡所以我才懒得出手的语气,连原本神情高傲自大的骨仙姐妹也绕是露出了裂痕,身子气的微微颤抖,就连傅阳手中因伤及真身不得不安静下来的琉山剑也顿时瑟瑟发抖,异常乖巧的躺在黑发少年的手里,生无可恋的感受着从掌心处传来来自主人各种复杂的情绪和怒气。
琉山·危。
两人身后剩余的将士猛的冲了过去,手中的剑齐齐砍向前方的骨仙二人,当他们正要刺向骨仙姐妹的胸口时,两人的身形忽然闪了闪,待她们重新出现时,两人便已脚尖点在他们互相交叠的剑身上,一旁执剑的女子缓缓抬起手,另一旁的女子则闭上双眼,开始拨弄起琴弦的刹那,傅阳猛的瞪大双眼,大声叫道。
“快离开!有诈!”
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那几声刺耳的音调便降了下来,然后刀光剑影快速的落下,根本不让傅阳和羁凰有任何插手的机会,就在这一瞬间,围住两人的将士们瞬间头身分离,血光飞溅,剑速快的肉眼无法捕捉。
“啊⋯啊⋯”
羁凰将纸扇轻掩住嘴角,眼神有些不忍,还不待他及时拉住傅阳的衣角,黑发少年便如同惊雷般冲了过去,剑锋互击,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傅阳低声说着,咬紧牙根。
“我要杀了妳们⋯!”
执剑的女子冷冷笑着嗜血的红色兽瞳闪烁着光芒,她冰冷的鼻尖紧紧贴住了傅阳的鼻尖,毫不掩饰的嘲笑。
“想送命?”
另一旁陷入混战的琵琶女和羁凰无声对峙,黑发男子比出了二指,轻轻点在额前,红色的魔纹便缓缓浮现,羁凰微微施力,将手中已展开的折扇猛力抛了出去,运行了内功直直削开了迅速躲开的黑发女子的发丝,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后,琵琶女突然感受到耳朵一阵撕裂的疼痛,只见一片带着鲜血的肉块和别着的珍珠耳环落到了地面上,尖锐的黑色指甲猛力收紧,掌心掐着的指尖流出了属于魔族的黑血,落在地上冒出了腐蚀般的滋滋声。
“你个混蛋!”
“现在收手,不然就留命于此。”羁凰沉着脸道,单手接住转了一圈后再次回到手中的折扇,双眼缓缓眯起。
突然不远处一阵尖锐的惨叫和长鸣,让原本正要弹奏怀中乐器的女子僵直了身影,瞪大的红眸楞楞的看着眼前杀红眼的黑发少年,干脆利落的一刀斩开了黑发女子执剑的手臂,反手一剑抹开了她的脖子,头颅在半空中划出了圆弧,落在琵琶女的脚下。
“自找苦吃。”傅阳低低的喘了口气道,身影踉跄的跪坐在地上,琉山剑尖死命的插在土里,撑住了他最后的一丝意志。
一阵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羁凰缓缓收回折扇,慢慢的退向身后意识逐渐模糊的傅阳身前,俨然是保护的姿态。
骨仙姐妹如今仅剩姐姐一人,黑发女子紧紧抱着自己怀中的黑色琵琶,开始慢慢地退开,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瞪了过来,用嘴型向着傅阳和挡在其身前的羁凰,恶毒的说道。
“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两个为着今天的耻辱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
鲜血顺着额头缓缓流向下巴,傅阳疲累的晃了晃身子,在倒下前,彷佛听到有很多人在遥远的地方不断呼喊自己的名字,当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时,便沉沉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