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大哥。”
透过窗旁的窗台上薄弱的阳光泄下来,点缀在那名身穿单薄的白色单衣,昔日曾凭一把剑征战无数沙场、孤高的独孤大将军身上,瘦削的脸上毫无一丝血色,那瘦弱的身影彷佛曾经风光的辉煌早已烟消云散,只见他散乱的白发落在缠满绷带的胸口,双手的手腕也缠上染血的绷带,无力的垂在被单上,一听见站在门口躬身向自己轻唤、不敢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黑发少年,苍白的唇浮上了无力的笑容,蠕动着唇后,沙哑的开口。
“⋯是傅阳啊,进来吧,老子可还没挂,少在那边一脸披麻戴孝的嘴脸。”
羁凰沉默的随着傅阳走了进来,停在了距离独孤所在的床旁数十步的距离外,望向一旁桌上升起袅袅香烟的香炉,傅阳轻柔的扶着正尝试在床上扭动变换姿势的独孤,白发中年男子抬起头来,挤出一丝笑容问道。
“白麟人呢?他好一点了吗?”
“独孤兄,请务必告诉我,正阳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愣神了片刻,独孤摇了摇头,发出讽刺的刺耳笑声。
“我们被青岚摆了一道,他联合了魔族那群人吃里扒外,暗杀了先皇陛下后,把挡在自己面前的白麟的右眼⋯硬生生挖走了,我的手也是在和魔族皇子缠斗时伤着,不用你们和我说,我也知道⋯这双手,不能再次舞剑,也谈不上复仇了⋯⋯”
唰的一声,羁凰走了过来,站在傅阳身后,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柔声说道。
“还有另一个方法,但前提是,你必须抛弃你曾经所习得的一切功法、秘笈和剑术,全部统统归零,你愿意抛弃曾经的往昔,成为另一种人吗?”
独孤激动的坐直了身子,嗓音发颤的说道,双手紧紧篡住掌心下的被褥。
“独某愿闻其详。”
“纵使这是魔族的功法?”
迟疑了片刻,独孤眯起双眼,像是恍然大悟般哑然失笑,吃力的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拱手道。
“是独某愚昧,现在才认出阁下,风雷轩阁主竟然亲自前来,实在是人族的恩惠。”
这时傅阳连难受都不管了,惊的跳了起来,指着他们俩来回了几次,颤声问道。
“你、你们俩认识?”
独孤有点好笑的翻了翻白眼,鄙视的眼神杀了过来。
“就叫你好好照顾人际关系,风雷轩阁主虽为魔族,但是他和大皇子也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说起来羁凰二皇子的母亲可是白麟他父亲的妹妹,是先皇陛下的表姐啊。”
傅阳连忙伸出手,喊道。
“打住,那个魔族皇子去正阳城到底要干啥呢,我不相信当年人魔大战是大家外传的领土问题纷争不断,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那种烂借口,还有那个复杂的关系到底是什么鬼!给我一个一个慢慢说!”
羁凰笑而不语,独孤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件事是皇族子弟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哪会让你们知道?当年那个魔族之首到处拈花惹草,要知道前几年跑去大殿上认祖归宗、闹出不少笑话的事件层出不穷。”
魔族的二皇子轻声道,笑容意味不明。
“简单来说,我的母亲和兄长的母亲素来不和,在我八岁那年,我的母亲意外身殒,死因为中毒,这一切的矛头全都指向那女人,可我没能力没权利更没地位,还被软禁在宫廷中,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方法,和人族联手,激发人魔之战的起源。”
傅阳沈下脸。
“胡闹!你们的事和我们有何关?要知道这样的矛盾明明可以好好平息,如果更谨慎处理,你们魔族也不会在正阳城和其他地方生灵涂炭了啊!”
独孤突然出声,眼神锐利且清明。
“就算没有那件事,魔族和人族注定还是要打起来的,这件事不过是他们的借口⋯更何况,我们若不过是这种事就发怒,岂不是要丢脸丢到三千年后去?”
指尖发冷,黑发少年沈声问道。
“⋯贩卖人口?”
“魔族和人族都有贩卖奴隶的习性,这场战争与其说是一场战争,倒不如说是赌注。”独孤闭上双眼,低声答道。“我和其他人都明了,这是一场豪赌,更何况魔族有大皇子和他母亲的眼线,人族这边朝廷贪官污吏遍地开花,先皇再如此有心,也无能为力。”
“先皇也⋯?”
“正是如此,这也造成了兄长这么着急的冲进正阳城暗杀先皇的原因吧?说来确实是失策。”羁凰摇了摇扇子,无声叹息。
“⋯这局,知晓的人有几名?”
“不多,但是我和独孤、白麟一致认同,这场混乱总该要有能人来主导。”
缓缓抬起头来,傅阳不由得失笑。
“所以当年我被你们独家征召,都是因为这步棋?”
白发男子将手中的折扇轻轻掩盖住抿起的嘴角,嘴里微微发苦,心头不由得重重一抽,他微微眯起双眼,冷冷的说道。
“你的出现纯属意外,不过既然来了,就加入吧。”猛的收起折扇,冰凉的手放在了傅阳微微退缩的肩上,眼神真诚。“正因为相信你的无限可能,我才会这么笃定,你的命已天注定,就安心的走下去吧,只要记住一点,傅公子⋯傅阳。”
“不论发生什么,明月的身边,有星尘相佐,足以。”
别在傅阳腰间的琉山此时待在剑鞘中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低鸣,仿若一丝悠悠的叹息。
往后,江湖侠士们的耳闻中,多了这么一个传言。
相传一名游牧少年在一场水灾时被一名将军世家救下并收留,为了报答恩情,开始陪着他的少主征战无数的沙场,一跃而起、成为战场上的独秀,后又带领身边的战友弟兄们,成立了名闻遐迩的江湖组织,他们上山下海,扶持弱小,救济人民,捍卫中原大片江山免于被魔族的毒爪侵扰,当世人问起,他们便自称自己来自一个庞大的派系,其名为——
五剑派。
然而和平只是虚像,朝廷百官眼看着五剑派的呼声越来越高涨,已深得人民的信心,心中愈发不安⋯⋯
朝廷和人民的内战也正式触发,明争暗斗下,五剑派便提议,推举首领傅阳成为帝王。
皇朝,正式统领天下苍生。
正阳城正殿。
“皇上—皇上—您去哪啦?”
一名穿着宽大紫色袍衫的男子尖声喊道,满脸焦急。
“我说,登基大典都过了第三年了,那个建国纪念大会可不可以就停个一年?”穿着黑色衣袍打扮的黑发男子没好气的拿起一旁婢女呈上来的白布,微微擦拭了一下还沾着水珠的发丝,啧声道。
“万万不可啊!殿下!您看看,去年的纪念大会您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托了老半天,让我们颜面何存啊!今年要是再缺席,独孤将军就要亲自把您拖出来了啊陛下⋯⋯”恭敬的躬身后,那名年老的公公吓得大声拒绝,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让傅阳名为良心的某处抽痛了一瞬。
“独孤这家伙⋯朕还没跟他算上去年新年宴上喝醉酒调戏宫女,把人家吓到秒辞职的罪责呢,不过一个建国纪念就一副要剥皮拔骨的气势,很头疼啊。”
站在一旁的公公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惊慌失措的尖声说道。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陛下您英明威武、龙体金贵,怎么敢做出这等、这等事呢!”
“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这回倒是傅阳这边快要哭出来,就算过了三年,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无法适应。
“我还在想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陛下您总算从外边回来啦?”
一脸毫无压力的无视一旁公公透过来的锐利眼神,傅阳叹了口气。
“我说,白麟啊⋯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一袭华丽白衣,翩翩登场的黑发男子,那熟悉的笑容,一摸一样的朱砂痣,不同的是那覆在右眼上和衣服配色产生极其鲜明对比的黑色眼罩,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还是一样活泼好动、俨然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的彩云走向黑发男子的面前,将手中的白色剑鞘稳稳扔在他伸出的手里,没好气的沈声斥责。
“你才是老样子,都三年了还是不肯穿龙袍,半夜总喜欢跑出宫殿游玩,还总是要我们提醒你带佩剑外出,就算不喜欢侍卫们陪同,好歹带把随身武器啊。”
白麟摇了摇头,透露精光的左眼瞪向他,表达自己深深的不赞同和责备。
“哎呀,我记性不好,你们也知道嘛。”傅阳打哈哈的笑着,突然他双手环胸,用着打量的目光看向眼前满是困惑的几人,惹得彩云炸毛般跳脚着抱怨。
“你这样子准没好事,说!你今天又要搞出什么事来让我擦屁股了?”
“陛下!您别乱来啊!”一旁的公公也吓得连忙摆手,嘴唇发颤。
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仅有独孤和白麟一脸沉稳的回望自己的模样,傅阳不禁露齿微笑。
“你们说,我自从被拥立为王后,已过了三年了,对吧?”
“您、您⋯”
傅阳无奈的将一只手放在僵硬的站在原地、满脸受宠若惊的公公身上,严肃的说道。
“放心,不是什么坏事,既然你们都坚持我一定要出席,不如就趁着今日尽快解决也好⋯毕竟,我们能等,可有些人,不能等。”
“这到底⋯”
缓缓放下了手,黑发男子倒退了几步,原先的笑容逐渐爬满了冰霜,那模样彷佛孤高的王者,屹立不摇。
“今日,便是我皇朝改革之时,从前惹出战祸的争端,就从今日彻底铲除吧,由我们造成的,便由我们结束⋯从今往后,奴隶制度将从此时此刻,永远消失。”
“欠的,也该好好还清了,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