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她出生的一年。
“等一下,老爷,夫人,这......这孩子的头发——”
康科勒家族的当家,威兹纳利·康科勒,还没有收起对亲生女儿出生的喜悦,就看见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向自己走来。正值壮年的他,喜得一女,而且家里的产业也正处于红火的时候,不可不谓人生巅峰。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如此慌张,这样可太不成体统了。
于是他对那个向其慌张跑来的男人,以一种安抚般的语气说道:
“不要那么慌张,查克先生。您一向稳重,为什么会摆出如此难堪的脸色呢?”
“您,您......她......她!”
看上去这位年岁稍大,正值中年的男人还是不太冷静,威兹马上带着他坐到旁边的小桌旁。这里正好能让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洒在周围,是下午茶的好地方。他也希望这个叫做查克的男人能够赶快冷静下来,好把事情说清楚。
查克是这城里远近闻名的验纹师。在这世界上,任何人出生时都会带着形态各异的“纹刻”出生,纹刻的数量决定了这个人之后的能力上限。如果纹刻的数量超过三条,就会被称为“超越者”,资源总会向超越者身上倾斜。而查克这样的“验纹师”,就是由皇都直接指派,在一定区域中每个小孩出生的时候,用特殊的魔能道具使其身上纹刻显现的职业。
“您喝水,是不是我家女儿出现了什么问题?”
威兹端了一杯冰柠檬水给他,后者露出感谢的神情,飞快地将它喝掉了。冰水果然有助人冷静的效果,查克的脸色立刻好转了,他重新抬起头来,严肃的看着威兹。
“还是请您亲自去育婴室看看吧,您的女儿......似乎有些特别。”
查克话音刚落,威兹立刻拍案而起,头也不回的往育婴室跑去。说是育婴室,其实就是临时建的一所小屋子,为了给自己的妻子——梅德,养好精神,能顺利将孩子产下。
他打开育婴室的门,发现里面的人都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这种表情大概是七分惊奇和三分遗憾,毫不掩饰的夹杂在一起。
“梅德,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周围的人都带着如此表情?”
“唔......其实人家也不是很清楚啦,主要是他们用那个水晶球测不出来宝贝身上的纹刻。然后所有人就都着急上火的,反正人家没什么反应,无论我的孩子怎么样,我都会爱她......”
没有......纹刻?威兹皱起了眉头,他这三十年,从来没见过没有纹刻的人。最低也是一条纹刻的普通人,虽然只有一条和二条纹刻的人被称为无能者,但他们却是这世界上最多的人。然而,一条纹刻都没有的人,难道比只有一条纹刻的无能者还要弱小吗?
“我的女儿......”
威兹用他稍显粗糙的手,抚摸着女儿那白皙似玉的肌肤。他难以想象,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想的那个样子的话,女儿在未来会遭受多少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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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后,莉波梅芙·康科勒正蹲在她的房间门口发呆。和她父亲的预测一样,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身体的力量也不如一般人,虽然个子不矮,可比她矮一头的小女孩都能欺负她。她的身上也检测不出多少魔能,想必是无法跻身超越者的行列了。
在百般方法无果后,威兹终于放弃了,他开始考虑那些“不需要纹刻”的未来。比如说,让她经商,务农,甚至是管理一片小区域。可经商要做出水平,必然要走南闯北,没有纹刻等于没有战斗力的她,到底如何保护自己呢?
务农的话,一开始肯定要亲自下地干活,可这姑娘纤弱的身子,如何经受得了农活的劳累呢?更何况,这本身就经常被看做下人才做的事,作为长女,作为大小姐的她——不,康科勒家族的长女,是一条纹刻都没有,比无能者还要弱小的人,这一定会成为别人的笑柄的。
至于管理之类的活,头脑清楚确实是重中之重,可一个无比弱小的人,怎么应对对手的无端迫害呢?智谋能够救她一时,能够救她一世吗?威兹不敢断定,他的心中无比的害怕。虽然他不曾怪罪这女孩的命运,但时至今日,他也只能表达自己的遗憾罢了。
“嗯,亲爱的。还在为莉波的事情发愁呢?不用担心,以我们的家业,一定能够让她安安稳稳的活下去的。不过呢,亲爱的,如果她日后真的成为了我们家族的主事人,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呢?”
一个甜美中带着魅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威兹转头看着那声音的主人,这是他的二妻:克莱芙。她同样也有一个女儿,名叫芭丝琴,今年十五岁。和莉波梅芙不同,她身上的纹刻则是五条,已经可以被称之为有着光明未来的女孩了。
克莱芙的意思很明显,她并不觉得一条纹刻都没有的莉波梅芙能够撑得起这个家,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威兹除了接受现实,似乎没有其他办法。很快,莉波梅芙的年龄就要来到十八,在成人的这一天,如果她再不能拿出什么能够支撑这个家的证据,威兹的继承人很可能会改变。
威兹潜意识里不愿这么做,可他似乎找不到其他办法了。
让我们把视角转到莉波梅芙这里,她刚刚和芭丝琴见了个面。
“这是给你的,姐......莉波。”
芭丝琴手上拿着一个小袋子,里面应该是一些小吃。莉波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她从小到大,都似乎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虽然父母还是提供给她想要的东西,可其他人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就算是下人,不敢明着对自己表示蔑视或者小看的神色,也会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有的时候,冷暴力永远比实际的暴力更加恐怖。但她也没办法改变什么,零纹刻真的就如同字面意思那样,对自己的提升永远是零。再加上那头罕见的灰色长发,她从头到脚都似乎在表现“毫无用处的不同”。
不过芭丝琴竟然会给自己还算不错的脸色,这是她并没有想到的事情。
“......别误会,这东西只是赠品。我不爱吃鱼卷,给下人又太浪费了,所以才给你而已。”
说完,她就把这一小包东西扔到了莉波的床上,头也不回的走了。莉波梅芙想要追出去,她实在不愿意放弃这难得一见的好脸色。但走廊里已经消失了芭丝琴的身影,她也只能悻悻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颓废的坐到床上。
“已经洒出来了啊......”
想要叫女仆来把床单换一换,但她张开的嘴还是合上了,尽管只有这一次,她还是想要将那还算温和的脸色保存在自己的脑海中——尽可能多一会儿。
她想要去露天阳台上看看,也许望望天空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也会成为奢求。但天空是灰色的,和她的头发一样的颜色,她讨厌这样的天空,正如她讨厌这样的头发一样。
“那里......”
阳台有一处小缺口,之前来过维修工人,说这里地方不稳,容易塌陷,要求尽量不要靠近这里。但莉波梅芙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发现踩上去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什么嘛,根本就没有危险......”
她这么想着,忽然,一阵清脆的“咔嚓”声传来,脚下的瓷砖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纹。本应该立刻抬脚,或者扶住旁边栏杆的莉波,也不知为什么,扶住栏杆的手慢了一下。
然后就是一阵无法控制平衡的感觉袭来,伴随着落石和掉下来的尘灰,莉波梅芙从三层楼的高度,头朝下向地面栽去。而在这一瞬间,她明白到了自己的处境,但心中却出现了某种意想不到的感情。
(似乎......有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