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午夜暗色冰冷的丛林,秦川倚靠在一棵茂盛高大的树木下巡视着四周,这里是城外的山间林地,他的周围尽是林木和草丛。
尽管各种昆虫聚集在他的身边也不以为然,因为现在的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忍着瘙痒或者细微的刺痛默不作声。
不远处有一个地下洞窟,每个赏金猎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藏身之所,对于他们来说,密室的隐蔽程度就代表了自己生命的延续长度。
“伟大的神主给他们这些无业的游民生存的资格,但为了不让他们贪得无厌,没有给予他们更多的地位和权利。”
这是这个城镇教主和各个教员的说辞。
在确保周围平安无事后,他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自己的藏身之所。
为了征够兵士打击邻国,皇室特地命令当地的豪绅贵族——颜姓子爵一族来征收当地的无业者和年龄已经足够入伍军队的未成家立业的男人凑至足够的人数然后运送到指定的城市。
“对城镇的居民好言有志之士自愿报名,对无业的街头流浪者暗地里强取强征。真是一贯的说辞和做作呵呵。”
秦川喝着储存在地下室里的酒,醉醺醺的躺倒在用石板铺上草垫做成的床上。
环顾四周,这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坑洞,细小的水滴在倒挂的钟乳石上滴答滴答的下落。
地上流淌着一条条小水流汇聚到洞穴的深处,虽然在夏季但是在这种洞窟也是有些冰冷,所以在一处石壁上凿出的干燥处放置了一些衣物并做了防潮措施。
这个洞穴有两个洞口,秦川经常出入的洞口小到只能容许一个人俯身钻入,另一个要进入洞穴深处然后逆着水流才能慢慢沿着洞壁游出洞口,特别费力而且容易窒息,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给了他陪在女儿身边的一线机会,但是就充军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当兵的人记录在案后,当地的驻军组织会在第二天去家里通报,之后每个月给家里送一些银币粮食等补贴,契约是一年半。
但是很少有能在离开后又回来的,有些则是在外地娶妻生子,有些则是战死沙场,只有极少数人功勋显硕当了个军队的小官(一般也就是一个队的队长),而绝大多数人则是驻军守边直到终老。大多数离开的人都是杳无音讯,这也加剧了人们特别是家庭对去前线当兵打仗的恐惧。
清晨,秦川准备外出放风一段时间,在自己觉得安全后再回家告知秦遥和格温消息。但在树丛后他听到了一个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声音。
“听说这里野物很多?”
“是的,子爵。”
“那就放虎,猎兔。”
语气中带有一丝富贵人家才有的傲气和年轻人的轻率,毫无疑问这是这里豪绅之一的颜琛,只是他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颜无律,当然这只是一种称呼。
秦川在他们未察觉到他的存在的情况下赶快绕至预定的第二条线路,虽然路程远但是不容易被捉到。
但是要和几个大型的野兽赛跑,跑不跑的赢这是个问题,特别是动物的嗅觉和听觉是很灵敏的,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跟上来。
由十三条驯养的北原猎犬和七只锋虎还有30人以上颜琛的随从组成的狩猎队开始地毯式搜索这片林地,猎物如果能被随从被抓到,那自然有赏金;没被抓到,那也无事。
北原猎犬素有“犬中的灰熊”之称,据称它是独龙江平原的北原灰狼通过人工驯养出现的一个犬种,有着对人类绝对的忠诚,但是还保留着一丝野性。
它们喜欢团队狩猎,当然独自捕食猎物时也有自己的技巧;它们身披银灰色的光滑皮毛,竖直可以旋转的耳朵聆听着周围猎物传来的窸窣的脚步声;它们体格健壮,背部的肌肉结实紧凑,半人高的身体,五官也极其端正;它们有着灰狼一样的尾巴,深邃的眼神,它们是专门为狩猎而生的生物。
锋虎说虎非虎,它们确实是类似于虎的生物,但是体型比普通虎要小,比北原猎犬大两圈。
尖锐的牙齿能撕咬开任何猎物的骨肉,锋利的脚爪轻轻一划就是一道流血的深痕。它们身上没有虎的条状斑纹,黄色皮毛上取而代之的是的密集的黑白相间的斑点。
但是有意思的是它们的叫声并不是那么威严,发怒起来却是令人意外的嗷嗷的叫声。它们不喜欢喧嚣,但不要小视它们的危险程度,如果在它们梳理毛发的时候惊扰到它们,那就是迅速被咬断脖子的结果。
本来锋虎为野生物种中极难被驯服的一个大型猛兽,不知道颜琛是靠什么东西让这些猛兽表现的如此臣服。
清晨的太阳逐渐上升到到树梢,阳光射透整个丛林,丛林的生物在这个讯号下开始了一天又一天重复轮转的作息。
晨露播撒在林间的每一个角落,在光芒的照耀搭建出一个又一个小的彩虹桥。
秦川穿行于丛林灌木之间,疾行于断石残垣之上,他冷静的眼神中透出一分紧张。
这里不是高山,但也不算平坦。这里多水多洞穴的地貌养育了一方生命,现在也成为了这些无业者的藏身之所。
“这么大片林子,应该不好找吧?”
在行进途中他开始紧张地自言自语。
追猎队寻着猎物的痕迹向前进发,确实是猎到了许多的野猪、山禽等各种野味,但他们目光中闪烁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人影。
“这里有个山洞!”
“进去看看!”
人们打起火把随着几头猎犬走了进去,洞内森然的氛围让人发颤。
行进途中,猎犬在黑夜中闪烁的双目始终追寻着人们不知道的一个目标看去。在追猎队迟疑的片刻,远处突然出现了人受到惊吓的叫声,然后就是石头跌落水中的“噗通”一声。
“为他默哀吧呵呵!”
他们用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大大的十字,虔诚地将手掌紧贴心脏处低头默念着某种咒语。这就是当地人在某人意外死亡时做的仪式。
“很可惜,这份大餐少了一斤肉。”
“这个洞很大,但也不值得我们找了。”
领头的那个衣衫规整但沾着泥土的人手拿枪管镀银的火统,轻拍了一下枪管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随行的人也跟着原路折返。
森林里时不时传出人的呐喊声和呼救声,躲在深林里的人不止有秦川一个。
他拨弄着身边的草丛,皱着眉头焦急地继续穿行。
“按理说森林这种地方他们即使知道也不会轻易过来,为什么这次要这么费力追查我们...”
每年一次的征兵活动由城镇军事部发起,下达到各个政务处后再发公告贴示到政务处门前的大公告板上,人们自愿参加,不管是流浪者还是合法居民。
但是有一个众人皆知的黑幕就是为了提升城镇的繁荣程度以获得皇室嘉奖,会在每年一次的征兵活动中暗地里强制征讨不愿参加的流浪者和无业游民。
他们的存在虽然不影响城镇的收入和支出,但是为了在“城市容貌”这一方面加分,政府会竭力驱赶这些人。
但是对于那些赏金着他们也无可奈何,赏金者没有固定的职业只接悬赏任务,但是城镇政府和居民在某些地方还是需要他们的支撑与合作,因为利益原因即使驱赶也只是少数,而征兵令是皇室下达,不受赏金者居住证明有没有的制约。
问题就是他们绝大多数没有固定的住所,大部分赏金者都是随着不同城市发出悬赏令的金钱波动而行动,他们也没理由办理永久居留证明,这样就为城镇之间的往返增添了难度。
但如果不办理,只能暂时居留在酒馆或者旅店,目前城镇已知最长暂居时间是两个月,是一个六叶牌的赏金者创下的记录。
暂居时间过去后没有特殊情况一年内不得再在城市逗留,如若发现会依照皇家下行法律处理。所以很多人为了定居获得资源并留下后手,会在城外隐秘地点留下密室。
秦川远处的灌木丛在沙沙抖动,他躲在树后端起火统瞄准那里谨慎的准备射击。
当草丛里露出一个银灰色兔子头后他放下了戒心继续按照计划行动,他背起枪整理行装还顺带喝了口水。但是在行进一段时间后放缓了脚步感到一丝不对。
“野兔?虽然丛林里也有就是了...”
一心二用会同时减缓两件事的办事效率,他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在没有路的森林中前进,不经意间差点被藤蔓悬吊的树枝掠下自己的帽子,之后因为一阵尖促的鸟鸣导致他惶恐了好一会儿。
他甩了甩头抖擞精神,目前这里是安全的,但还是要提防追猎者的踪迹。
在沿着预定线路行至大约还剩四分之一的路程时,他转身四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找了一个还算空旷的地方就地休息了。
此时已将近夜晚,他想等到午夜再行动,虽然林子里有一些野兽需要提防,只要架起火,也能减轻一丝恐惧感,但是周边都是湿柴,不容易点火,即使点着也是升起一缕浓浓的白烟。
“真的麻烦...”
随便从四处找来的枯枝落叶就这样被他堆成一堆,但现在他还没有生火的念头。
“那群狼狗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来,不过我出去又能怎么样...回不了家门,如果有人接应就好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背包,因为孤僻的性格与常人格格不入,不善于交谈的他在儿童时期开始就只能靠自言自语打发日子,以致于形成了他的一个怪癖:只要周围没人他就能说个不停。也因此造就了他婚姻的失败和对女儿的愧疚。
夜色渐暗,追猎者的猎犬望见月亮升起后纷纷开始嗷叫,这是他们交流和确认方位的方式。远在丛林外围的秦川也听到了这个惊悚的叫声,使他久久不能入睡。
“这下是知道他们的方位了呵呵。”
他喝着水,一脸无奈地笑着,冰冷的泉水不断流过他的喉咙,即使这样也不能灌醒他疲倦的眼神。
“这么久了还没找到他?”
“还没有消息,子爵。”
“第二个计划。”
“明白...”
一个随从赶紧向反方向跑了回去,只留下管家和他待在一起。
颜琛和他的部分随从驻扎在城镇通往森林的小路入口处。
他站在入口旁,周围一个又一个灯火通明的圆顶毛毡帐篷照亮他的一袭金发和白色的丝绸以及上等皮毛做成的衣服,身后来往的随从紧张的预备着他的晚宴和桌凳。
“有一件事我想问。”
旁边身着白色上衣黑色长裤(就是西服),头发渐白的中年人转头看了看他。
“嗯?”
“为什么不拿人质让他就范呢?”
“你觉得拿鸟蛋引鸟和直接拿猎枪打鸟哪个更符合猎人的身份?管家,不要忘了我们是公事公办。”
“了解了...”
即使颜琛是子爵,是家中少爷,也没有让管家有一丝害怕的行为,因此对话的语气没有一丝减免。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使日渐年老,至少就算是现在的颜琛也不一定在体术上赢得过他。
颜琛心里也有数,对于管家也是持尊敬的态度,“待如义父,用为管家”是他的准则,他也如实履行了这一点。
“只是这群兔子到了清理的时间罢了,不然窝边草都要被啃没了。”
翌日清晨,秦川在光斑的照耀下渐渐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右眼,看了看柴堆,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火统,之后背上背包后赶紧离开了这里,行动之前还不忘向四周看一看。
“结果睡死过去了吗...幸亏这里没有太多猛兽,火也没升起来……不对,根本就不该生火。”
虽然在睡醒一段路程后精神变得还不错,但是这也抵挡不了他的饥饿感。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虽然我根本就不吃晚饭...随便来个野物也行…让我填填肚子。”
他气喘吁吁地走动着,现在的他有点儿后悔没有猎杀那个兔子了。
“周围是什么声音?”
身前三面的沙沙声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耳边,他急忙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向反方向慢慢走动。
五头猎犬呈呈包抄的形式顺着气味和声音追了过来,它们凶恶的眼神和时不时露出的獠牙无时不刻宣告着它们的权威。
“有点糟糕...”
原本冷静的他开始因为无助变得慌张,当然他越是这样,越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兔子?”
一只银灰的兔子在他身边一个又一个的灌木丛中自由穿梭,仿佛是想要与他做某种游戏,但随之而来的是两条猎犬双爪的扑入。
此时的他还在因为兔子的舞蹈而站在原地魔怔着,巨大的冲击力使他的头撞到了树上进入昏迷,但猎犬对命令绝对的忠诚使他没有掉下脑袋。
“大餐!”
迷迷糊糊的秦川躺在地上看着两人模糊的身影,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是饿的出现了幻觉,直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后才来了精神发觉不对。
“被抓到了吗...”
他啐了口唾沫。
“你输了。”
秦川被困住了手脚,就像是一块儿还未挂起的腊肉。
“为什么制定这场游戏?”
“因为玩家已经膨胀太多了。”
“那被淘汰的惩罚?”
“前线?还是扔到无底的山洞哈哈哈!”
秦川先是一愣,之后一边恍然大悟一样的发出很大的声音,一边大笑。
“那我选择上前线。”
“好的,先生哈哈哈,明智的选择。”
大笑后一阵使人不自然的谑笑,秦川貌似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或许你可以用赎金买回你的自由身,前提是赎金是足够的。”
“抱歉了。”
他微笑着看向留着八字胡子身着皮衣的外地装扮追猎者。
当铁制的栅门关闭,留给笼中的“宠物”仅仅伸出一个胳膊的空隙,这还不足以打开那个通往自由的大门。
艺演完毕后,魔术表演团队的马车缓缓离开这座城镇,直到消失到这片森林的尽头。
坐在黑布掩盖的铁笼角落的秦川冷笑着看向身边不同状态的人群,他们或一样蹲在角落,或盘腿坐着望向笼顶的黑幕,或伸出胳膊祈求着救赎,但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一定有人否定着这种行为。
“无助、呻吟着的猴子呵呵,没想到这么多。”
洒满玉光的大地,在格温旅馆内,秦遥穿着围裙坐在靠窗角落的桌后看向那轮明月,等待着秦川归来。
整个下午她都有点心不在焉,空闲时间的她一直盯着房门,盼望着那个高瘦的身影顺着光束进来。
“他会……”
“他不会回来了,永远。”
“嗯?客官,已经打烊了…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惊讶地看向这个女孩,黑灰色镶金纹,腰束白丝绸的华丽连衣裙,异国的装束?
薄丝绸手套,白色的衣领和金质的领结,这明显是个大户人家,不过为什么还有……一双引人注目的黑色兔耳……发饰?
而且,她是怎么进入已经内部上锁的屋子的?窗户也并没有打开。
少女优雅地坐到座椅上,双腿并拢侧坐胳膊搭在桌面,宛如一个闺中的公主。听她的语气和口音,仿佛只有十三四岁?
“你说的他是?”
“你是不是秦遥?”
“对,你是?”
秦遥懵懂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这个高贵的公主。
“卯月羽音,我叫卯月羽音,是将救赎的光束播撒到大地的魔法使。”
“魔法使?”
“嗯,需要证明吗?”
“当然。”
秦遥站起身,她走到厅前想要一睹她绚丽的魔法。
魔法使起身后右脚后撤至左脚后交叉,双手轻提裙边俯身向秦遥敬礼。
她挥一挥手,一束白光粒子随着她的手掌摆动,粒子越来越大,曳尾也越来越长,之后白光分为红黄绿蓝紫的五彩小光球。
光球在她身边渐变消失后魔法使突然也随着消失,然后出现在了窗外向她挥手,这着实吓了她一跳,当然在回定神弦后她也拍手为其赞叹,但整个过程的光球亮度极为昏暗。
“可惜咱只会播撒光芒,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了...”
魔法使顺势叹息着坐在附近的座椅上,身姿依然优雅。
“这已经足够了!”
“真的?!”
她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期冀。
“嗯!”
在遥的肯定下,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如果在场的有异性,保证会被这种眼神迷的神魂颠倒。
“所以说你怎么知道父亲的经历?”
沉浸在喜悦中的魔法使在极乎正经的提问下突然呆愣住,她梳理了一遍思路后开始道明真相,头上的耳朵还顺带晃动两下。
“一开始我只是突然碰见了他,但是他突然用长管子对着我,我有点慌,一动不动,直到他放松警惕走后我才躲了起来并一直跟着他。
他嘴里一直念叨着‘至少要告诉遥一声’好多次了,我在想遥是谁,为什么他有那么大的执念?
之后我发觉了狼和人类的气息,然后在树丛中穿梭赶紧告诉他信息,但他只会呆呆的愣在那儿,我怀疑他是不是睡傻了。
最后他被逮捕,但是我也不知道他被送到了哪儿...只是逮捕的人和另外几个人聊天时说了句‘秦川’,所以我推测...”
“所以你推测‘遥’是‘秦遥’。”
“嗯。”
卯月羽音轻轻点了点头,秦遥闭眼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长呼一口气。
“嗯,我知道了。”
“嗯?”
卯月羽音疑惑地歪着头。
“这位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秦遥继续用着竭诚服务的态度对待着这位公主。
“啊?……没了,我该走了,不然会被这里的另外两个气息发现的。”
“感谢您的光临...”
一段小声的对话后,卯月羽音突然分散为白色的光子,直到湮灭消失。秦遥也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弦走回了卧室。
「播撒救赎的光芒吗?确实魔素绕环是很大对了。」
她穿着粉色的睡衣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冰冷的月光。而此时秦川还在被押运的路上。
「救赎真的会来吗?...」
无人所知的灌木丛中,银灰色的野兔紧闭着双眼,期盼着第二天黎明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