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约定的两天后，卯月羽音在将要凌晨时来到了她的屋内。
在这之前，原本应该紧闭的窗户透着缕缕微风。在她刚刚进来时，遥也捕捉到了一丝和微风平常律动不合的拂动。
她转头看向逐渐从透明变得清晰的卯月羽音，忽然饶有兴趣地开口：
“可惜屈才了，你为什么不去表演魔术。”
正坐在秦遥床头的卯月羽音开始有了点不耐烦。
“嘲讽？”
“没有，只是有感而发。”
“所以今晚有什么事？”
见她进来，遥下床后准备更换衣服。
“和我去一趟颜家的莲池那儿”
“床头都还没坐热乎呢。”
“只有这时候那里人少。”
“所以……”
“不是没人。”
秦遥换下之前格温帮她买的蓝色连衣裙，她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想着和卯月羽音一伍仿佛是一个经验颇多的魔术师团队。
另一位也急匆匆地站起身，虽然有一些担心，但也在蓄势待发等待着今夜的冒险。
“不是这个意思。”
卯月急忙解释。
“走吧！”
秦遥又坐到床上侧躺在上面，并摆出酣睡的姿势。
在卯月羽音看来，这个姿势过于可爱优雅而和眼前的平常人家少女不合，但对于她自己来说，这是不用思考也能理所应当做出来的姿势。
“所以你这是……”
“走吧！”
还没等好奇的她反应过来，精灵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她的身后，以至于她全身打颤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很吓人好吗。”
“喂，你不是会瞬间移动吗？”
秦遥坏笑着。
“对，但那也比不过你的能力，毕竟我是需要前提条件的。”
她看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并用着夸张的语气打趣自己，内心却是不得不为之臣服。
毕竟精灵现在是很难再遇见的，几乎是一生不得遇的状态，更何况是面前的这位六翼精灵，如果换回《斯诺王朝记想录》里记载的超古时代的精灵王国，这可就是统领一支精灵族的国王了。
‘我是不是该称呼她女王……’
卯月心想。
“等等！”
正当精灵开始动身飞向窗外时，卯月羽音叫住了她。
“怎么了？”
“对了，虽然‘本体’是秦遥，但你叫什么名字？这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区分开。”
她突然伫立在那儿，开始思考着关于她自己的一切。
“嗯…要说名字，已经无所谓了，如果硬要说的话……就音译称呼为佩特娜吧，很平常的名字~”
她回头微笑看着卯月羽音，然后马上转身飞向窗外。
“佩特娜……嗯，那我们走吧。”
午夜，大地在月夜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明亮，被月光沐浴的地面显露出一片片白泽。
城池楼阁就如同生长在白泽上的一株株高大植物，格外的生机盎然。
没了白天市井的嘈杂，这座城市显得格外宁静，却又与城外森林川溪草原的宁静与空旷不同，这也是为什么佩特娜那么喜欢在午夜的街角漫步游荡。
然而现在并不是闲暇的时光，在空中无形的两人飞速赶往她们的目的地，那里生长着大片的莲花。
在精灵的感知下，那里有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寒意，而这是她身边的那位“稚嫩的魔法使”所感受不到的，这也是她一直处于疑惑的原因。
“所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卯月仍然是不解地询问。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你们经常说的……‘异变’？”
似懂非懂的佩特娜看向卯月羽音，又快速转回头。
“有意思~”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对于魔法使来说，这种词都能听得耳朵里长出老茧。
但对于卯月羽音，其实她自己也是很少遇见所谓的“异变”，每次被委托到某个地方处理异变，最终的结果却总是走向最平凡的原因。
唯一的一次真正的异变还是师傅带着她清理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异变处理给她带来的深刻印象，她仍然不相信所谓“怪灵”、“奇兽”的存在。
“到了。”
不知闲聊过了多久，两人纷纷在池边落脚。
卯月羽音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明显的防卫器械，也没有一个人守卫。
这里仅仅是一处大型的院内广场，在广场的中间有一个长满荷叶和花苞的八角状莲池。
莲池周围砌有纹花的石栏杆围住防止观花的人掉进池中，或者踏入折采莲花。
有四条来自院外的石砖路在莲池处汇聚并围绕起来，石砖路面和石地板面的纹路是不同的，石砖路两旁还有竖砖以作明示。
在莲池边外还别具一格地开凿了一条环绕的水路，其掩于路下浮于场上，水流缓慢。其中时不时会游出几条小鱼。
看似封闭的水路源头可能是来自于池水，这条水路也是每一边都有一些倾斜，但除了东北角的连接处高度差较大外，每条看并不明显。
这样做也许是为了警戒靠近的人只可远观不要折枝，但颜家的意思，谁知道呢。
远处还有着石桌石凳用来休憩观花、闲聊喝茶，也可在此举办宴会。
院墙没有过多的花纹，仅仅在墙的上围有着一道云纹石砖，墙顶有一列横砖，并加装上用来防盗顺带装饰用的本地传统房屋结构“冲霄雷角”，这种东西一般都会被美观化，但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
佩特娜对着莲池注视良久，她站在地面上，发着淡淡蓝绿色魔素光泽的翅膀有规律地缓慢小幅忽闪着。
她并不是注意莲池月夜下如君子碧玉一般翠绿的美，而是池水顺着莲花的各个器官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
“你能感受到这个池子的不同吗？”
正在好奇地观察着周围景色的卯月羽音听到后回身摇了摇头。
“这个池子有着特别大的寒冷感。”
“那怎么才能感受到呢？”
卯月好奇地看向莲池。
佩特娜低头沉思一会儿，转头看向好奇的她平静地说：
“你尝试调动身边关于‘温暖’的一切魔素，直到形成绕环。”
“明白了。”
在精灵的指引下，她开始调动身边的魔素，但这毕竟不是她所擅长的，关于“月光”的魔素可没有一点温暖所言。
她在冥思中耗尽所有精力才勉强形成了一个“温暖”的绕环，然而随之却是瞬间吹袭而来的刺骨的寒意。
寒意逐渐吹袭吞噬着这份温暖，之后她马上瘫坐在地上抱起身子打着寒颤。
“怎么…这么冷……”
“我还给予了你我身边的一点魔素，这么快就抵挡不住寒风了？”
“可之前我为什么感受不到？”
“这个嘛…只有每天和魔素打交道的人才感受得到，你应该知道魔素立场和魔素绕环吧？我看书上经常提起。”
卯月羽音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想想……魔素之源和魔流潮汐吗？”
“第一次听说，但是关于这些字我能联想到是什么画面。”
她站起身使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之后眼神开始专注于“老师”的讲解。
“魔素就如同河流，有河流就会有潮汐，就会有源泉。魔素也有温暖、寒冷之分。所以，懂了吗？”
“大概…”
虽然这些话都能在名字里联想出来，但是……毕竟是讲出来的，用心良苦也不用反驳或者追问了，毕竟现在的正经事不是这个。
“所以我们要怎么寻找源头？”
她开始询问。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进水里看看，毕竟顺藤摸……嗯？”
还没等佩特娜说完，卯月就已经走到了池边准备翻越。
“如果池子很深…别忘了拉我上来。”
她入池之前提醒道。
“嗯…我觉得……”
“哗啦！”
“呃……”
虽说有些无语，精灵也没有制止她。
“......都快到胸口了！”
卯月羽音在池中四下低头看着身子周围，小心着那些看似刚劲但是易折的莲茎。
“没折断莲花吧？（小声）”
“……奇怪，这么浅的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寒意……”
佩特娜再度低头沉思，温热的气流逐渐汇聚到她的身边，然后任凭着这些寒气吞噬侵袭这份温热，最后直至中和消解。
“这个水槽……虽然水面是水平的，但是活水，好像最后流进的不是池子，而是池底一样，但是池底是淤泥啊？”
卯月羽音细致地观察着莲池围绕的水槽，她顺着水槽环绕一周后发现最后的水流入口处可能是低于她所感知的池底的深度，她感觉可能有某种引水流淌的机关。
“难不成！”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注视向入口处。
“也许吧，但是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时间太久遥身体里留存的魔素会不够她的正常活动的。”
“那就就地解散吧~”
卯月羽音伸出食指中指打出一个滑稽的手势，但这引得佩特娜很是惊诧。
“就地解散？你就不怕被发现吗？虽然同样是隐匿身形，你的状态可是能够被触碰到的。”
“我可不只有这一个手段~而且，这也是为了我们的调查目标所必须做的事情。”
“那好吧…”
佩特娜闭上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随着身形极快的分解消散而消失。
“连句‘再见’都不说的吗……”
随后卯月羽音也瞬间消失在了蒙蒙月色之下，只留下一片仍然散发着寒气的莲池和一个被皎洁月光笼罩下空旷寂静的院内广场。
回到屋内，她像往常一样在漫步完后回到少女的身体。
然而此时她并没有继续睡下去使精神进入冥想状态，而是平躺在床上思考着之前遇到的事情。她紧皱着眉头紧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小小的污渍。
“总觉得这种寒气在哪里遇到过，但是……头疼……”
她一直在记忆里寻找这种隐约熟悉但又陌生的感觉，但是每次思考总是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刺痛阻止着她。
在一段时间的沉思后她也逐渐释然，毕竟几百年的记忆，如果不能经常记起那也只能尘封在时间里了。
“嘛，不过衣服挺好看的，不如。”
她起身走向镜子，不断侧身细细打量着这身淡蓝色的裙子，在一番细致入微的观察后，遥引导周围的魔素逐渐“编织”出来一个及其相似但颜色比较亮丽的衣服。
细致看来，银白色的花纹和镶边明显更为洁净亮丽，在裙摆、袖口和衣领腰带等地方还加装了一些宝石状的装饰物。
“感觉好热…是动用了魔素的缘故吗？”
“看来要少在这种状态下动用能力了……”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抱着新的衣服一跃躺在床上，她愉悦的笑容表明了现在内心充分的满足感，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因满足而喜悦的时候。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上午九时左右，而她之前也在喜悦中不知不觉间睡了一个回笼觉。
格温发觉本来经常早起帮忙准备开店营业的秦遥今天有点反常，就走向了她的卧室准备叫醒她。他轻敲着闺房，直至唤醒正在做着美梦的少女。
遥轻揉眼睛逐渐坐起，在更换睡衣时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正装。她转念回想起了午夜凌晨的事情，嘴角不自然的露出一抹微笑。
遥更换工作服整理好衣装后开门日常向格温打着招呼，在她打开房门刚刚想要挥手时，发现格温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这位是……”
“颜琛，颜家少爷。”
格温笑着解释着。
“颜…琛？”
格温身后的颜琛面对这个正在思索中的天真懵懂的少女不禁微笑起来，看她仍然困惑，于是上前搭话直接表明来意。
“能不能……”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好像是餐桌的某个角落……”
“……”
在秦遥信口说出这句话后他沉默了，颜琛富有、有才华、会做生意、会打理事情、能守口如瓶……
但就在平常的交流谈话上，他不会反驳任何别人看到的他私下里做过的“不恰当的事情”。即使对面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也会因为心虚而紧张。也许是他幼时总是对家族父辈言听计从的缘故。
所以在生意上为了避免出现这种状况，一般会让他的管家或者一个高眉瘦脸的随从帮他专门交涉以免走漏风声，毕竟生意…不私下里做些事情也没有利润可言。
而对于现在，就像之前说的，他不能否认，也不敢承认，所以只能沉默。
“那就是咯。”
“……我经常来你这里喝酒……”
“但你一个富人为什么要来这个满是赏金者和旅行者的小店来吃饭喝酒？充满了疑点。”
秦遥紧皱的双眉惹得颜琛一身冷汗，但颜琛明白不能直白说他的心思。
“我来的并不勤吧？只是视察罢了，毕竟维护这个城也有我的一份力。”
“嗯？微服私访？”
秦遥开始打岔。
“别，那是关于皇帝才能说的话，我这顶多是便衣调查，譬如曾经的那个混混，在逃离现场不久就已经被我们抓捕了。”
“混混……哦，那谢谢你。”
秦遥的冷淡让他不爽，就连他身边的格温都因为遥的语气而感到为难。
但他很快就放下面子和少爷的形象和遥好声好气的谈话，毕竟这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说，要不要来我家坐坐，你看你父亲都已经被征去当兵了，现在就你一个人在家，而你呢，又是整个青风镇的大名人，我那儿好歹易出难进，比较安全。”
“嗯？不是还有格温叔和哈鲁吗？”
颜琛好心的话语没有受到秦遥的感恩，回应仍然是那么冷淡。
“那……”
他看了看在他面前尴尬但又不失客套微笑的格温，转念想了想。
“你看…格温和哈鲁还要照顾店内的生意，你呢在这里吃喝还要让他们照顾。
虽说…你看，你算是在这里工作，但面对那些时不时过来捣乱的流氓混混还是要那些客人们帮忙，格温老板也是无暇应付。”
他随即和格温礼貌的对视了一眼。
“不如在我那儿住一段时间，就当是串门，等这段时期的热度退下去，赏金者和旅客减少活动，然后再回来工作。”
格温微笑着点头，似乎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可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秦遥仍然是冷漠地回应着。
“难道你就不怕麻烦那些旅客吗”
颜琛见劝说无果开始质问。
“确实是很感谢他们，毕竟这不是他们必须做的事。但…既然他们愿意，我也会接受。
更何况，我怎么相信你，我到了你那里后不会遭到软禁？
你都说了我是这个镇上的名人，万一被你掳走，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人，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而且，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商业上的利益，拿我换取资产？还有格温叔，你不会和他变成一条心的人了吧？
还有……”
“停！”
秦遥的话越来越毒蛇，以至于格温都听不下去了。
她的意思就好像面前的两人欠了她万年的债务一样。当然，这也是遥不想去的结果。
在自由并且正常的情况下，谁会同意一个人强迫自己去做不愿去做的事情呢，即使对他来说有一千种解决这个事件的方法，但只要他不愿意，就会有一万种推辞的理由。
“那这样，我出资送你去青风教院上学，这样总可以了吧？”
“少爷，据我所知……至今可没有一例…那个……平民家的女子上学的经历，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对于平民，也只有男孩子会有减税的开放政策吧？”
“这个……”
‘只顾着着急忘了这茬了，毕竟她的身份连平民都不如……’
秦遥看着两人慌张的眼神暗自发笑，说实话她也很自豪模仿到了曾经秦遥的精髓，当年对付秦川的毒蛇嘴用到了这个地方。
“那这样……”
“等等……”
格温伸出手臂打了个手势，在两人都定神时匆忙下楼仿佛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两人回过神后对视了一会儿，然而遥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冷漠和淡然。之后遥把头撇开望向了廊道的远处，倾听起微风吹拂的声音。
“所以你要打什么歪主意？”
“只是想拉你一把，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只是……”
在两人站在这里沉默了几分钟后。
“找到啦！”格温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少爷，给你！”
“这是……青风镇的平民居住证明？你爸一个赏金者居然会有这个东西，呵呵。”
“这是秦川一并和契约交给我的。”
格温解释着。
“嗯？”
‘但是告诉我不到关键时刻不要打开’
他仍然喘着粗气，但似乎显得很愉悦，但是在遥眼里就比较迷惑了。
“有趣，让我看看你家登记的居住地在哪儿？”他仔细观察着纸张上的字句，生怕漏了什么信息，“在……北郊的宅院。”
纸张上的信息除了父女两人登记的个人信息外，还有他们的准确注册地。
一般城镇的居民注册后，即不能变更地址，除非再次去相应的土地政办处审批，而证明上著有登记人的居住地信息以及小地图信息和注册时间。
“喂…你家…为什么在北郊？”
颜琛有些惊讶，一般郊区地块是很难被审批下来的，除非他们是当地的永留性居民，是从古至今世世代代在这里生存并发展出了一个聚落或者村庄。
而据他所知，北郊一直是没有人居住的状态，因为那个地方是一片还未被开发改造的森林，潮湿闷热就足够不留人了。但他一直不知道，那里居然还藏着一处宅院。
对于秦遥来说这个地方更为陌生，秦川甚至从未向醒来后的她提起过，就连格温都不知道此处的宅院，以至于两人都发出了感叹和惊讶。
“原来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秦川就一直是青风镇的合格居民，赏金者只是副业？”
格温补充着。
“那就是跪着要饭的社会渣滓咯，发配充军也是……”
颜琛下意识出于自己的立场冷嘲热讽，过了好一会儿又发觉遥站在他的身边，说到一半时才发现不对并感觉到抱歉。
而此时的遥“脑子”还在发热，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这件事情一步一步升级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地步。
“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她回转神情，定睛看了一眼颜琛，又低下头深呼吸几下，“颜琛，我同意到你那儿，但是你要帮我完成一些事情。”
“嗯？……真的？！”
“还能是假的？”
颜琛因为遥突然同意还在盯着她的眼睛，当他缓过神来后有些喜出望外，他以为按照计划进行到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失落而归，但没想到格温加的筹码立刻让她整个身心都动摇了。
“行，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定不要反悔哦~”
‘相信我，泼出去的水不等于说出去的话，嘿嘿。’
“不会的，我一定信守承诺。”
“那合作愉快！”
两人互相握住右手，在两人的微笑中达成了共识，但似乎他们的微笑增添了那么一丁点的狡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