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平米一如既往。
铃木不在的第10天,11月下旬,某个周四晚上7点半,房间再次变成了鳗鱼盖饭盒与能量饮料堆积的垃圾场。
窗外大雪纷飞,室内充斥暖气,因此几乎封闭的房间内充斥着熟悉的气味,名为懒散的气味,略显奢侈的体验。
那个超越常理的周六晚过后,子建在实验室连续加班了好几天,没来得及和云峰好好讨论关于过去的事。
也许是刻意在回避问题,主要是因为对方似乎没有坦白的意思。
云峰对待子建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仅仅作为学习工作上的前辈,因此子建也没那么不识趣强行提问。
就像一场梦?
人际关系还是那样,生活还是那样。
和以往不同的是子建的室内活动范围缩小了,只有电脑桌附近区域,其他地方还是一周前的整洁。
为了跨过厅与厨房本不明显的一小段路,换了一双新买的室内专用拖鞋。
总觉得对她生活过的地方有种舍不得破坏的执念,哪怕她只住了半天不到就进了医院,哪怕那里只有狭窄的几平米。
明明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期间她连一封邮件都没发过来,一周前的放课后指导已经不复存在,或许是已经亲历了一次任务过后没有再灌输知识的必要。
子建不知道她的住所,也不太敢打电话过去骚扰她,毕竟现在的局面堪忧,她或许还在为这个世界的未来烦恼。
自己已经被研究所里的多个同时进行的实验课题弄得喘不过气,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两人的关系。
积压下来的关于猎人与时魔的问题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细想,每天一到家就是开启暖气、闷头睡觉。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几天,子建再次满脸胡渣地坐在低矮的电脑桌前,因为今天的实验工作早早结束了,云峰让他赶紧回家休息。
然而作为一名精神肥宅,在周四下午下班回家,距离睡觉还有一段距离,再次消灭鳗鱼盖饭便当之后,剩下的可选活动只有一个。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是熟悉的lol画面,机械键盘劈啪作响的敲打声、鼠标的高频点击声成为房间内的主旋律。
子建盘腿席地而坐,键盘旁边,大米7手机显示微信通话中,大学时期的班级开黑群“716教练组”,正在通话的人有6个人。
久违的五黑,而且对手是隔壁班的人,就是所谓的大学宿舍尊严之战。
本来是不算自己一个的,但群里听闻自己今晚难得有空,B同学就让出了位置在群组里当陪聊,轻柔的声线发问:“子建,才研一就这么忙了吗?”
子建专注于刷野,他的打法就是刷子,到线上脏兵脏人头,出山之后拯救队友,在游戏里是这样做,在战场上也是这么个打法。
因此基本不主动gank的他有心思聊天:“这导师是个更年期,很变态的,天天一起待在实验室里,我想喘口气都不行。”
抱歉,北原老师,我没话题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嘛,起码还有个人督促着你上进。”
“话是这么说……”
几句话的功夫,下路已经被杀穿,和这群人开黑是常见局面,尤其是钊哥打下路。
“钊哥,对面打野一直进我野区,下路还要我去吗?”子建试图复刻某圣经调节沉闷的逆风气氛。
“不用来,我们慢慢玩。”可惜钊哥并不配合接梗,“你来就只会脏兵。”
“我那是帮你推线回城补给。”
“脏兵就脏兵,还那么理直气壮……哎呀,又死了……”
“菜,真的菜啊钊哥。”
说过很多遍的开黑对话,让子建露出久违的舒心笑容,又再加深的黑眼圈让笑容变得有点惊悚,还好没别的人看见。
说到底,女人只会影响我的手速,游戏不好玩吗?
咔~
突然,从身后的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吱~
门被推开了。
子建下意识关掉语音,持有自己宿舍钥匙的只有三个人,自己、房屋中介、还有铃木优。
没什么特别事,房屋中介基本不会出现,那么现在开门的只能是她了。
但正在开黑,语音能断,操作不能断,是作为玩家的基本素养,哪怕是女朋友突袭,况且她也不算女朋友。
子建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平淡地发出一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过来了,优。”
背后传来脱鞋子的声音,还有门被关上的声音。
啪嗒、啪嗒……
拖鞋脚步声一直绕到客厅里冰箱所在的位置,仍在子建背后,来者对着冰箱上层一顿翻找。
子建记得冰箱里放着很多酸奶,似乎铃木很喜欢这种发酵食物,所以他一瓶都没动过,完完整整地摆在冰箱里占了空间一个星期。
嘶~
似乎找到了,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子建顾着操作,没转身看。
直到来者走到床边坐下,对着子建侧面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根本不是铃木,因为声音是那种一屁股坐下去“啪~”的一声,而不是注意仪态的慢慢坐下。
“很遗憾~不是小优。这就是你的房间吗?一股寒酸味,小优居然能受得了这股味道。”
难以置信的声音出现了,是金炫雅,她用标准的东京口音说着日语,塑料勺子在搅拌盒子里的酸奶,衣服是和上周六晚上一模一样的学院制服,作为学生本不奇怪。
子建突然停手,导致打团暴毙,一边挠头一边抛出疑惑的视线,说:“我没看错吧,炫雅?”
“像我这么好看的应该没几个……”炫雅舔着酸奶,说:“小优的推荐没错,冰箱里的东西我承包了。”
任务又开始了?
子建没心情吐槽炫雅的自信爆棚,急忙从地面的便当盒之间翻出月读时计,指针还停在刻度十二,“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种战斗是每隔几天来一次。”
“怎么可能?”炫雅一脸鄙视,“我来找你玩很奇怪吗?”
玩?
“你不用上课的吗?”子建的双手从新回到键盘前面噼里啪啦。
周四,作为高三学生,就算不在学校自习也该在家里埋头看书,炫雅却不以为然地说:“那些事怎么样都可以啦。实际上,我前几天去了泰国一趟。”
“贝拉的家人……”
“嗯,她们都没事,我强行把她们抓过来日本了。只有这里,小优背后的势力愿意保护她们的日常生活,之后的话去向就看她们自己的意愿了。”
那张照片上的三人,羁绊比子建想象中的要深。
“你的钥匙是从优那里拿的吧,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好几天没联系,子建完全没有她的音讯。
说到这里,炫雅的眼神突然尖锐了起来,“你们两个不是在一起了吗?”
突然愣了一波,然后苦笑之中打出了GG,失常的发挥葬送了最后一波团战,子建说:“你也知道我是‘素体’,她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在我的手上,她没要我的命已经很不错了。”
上周,我还一度陷入了“她喜欢我”的人生三大错觉之首,实际上这几天连个电话都没有就已经说明了是我自作多情。
“还好你是个白痴,不然我就白跑一趟了。”炫雅把酸奶放到一边,交叉着双手像个老师教育学生那样说:“小优出院之后就直接回东京的老家去了,你知道她是回去干什么的吗?”
他没忘记在医院病房内遇到铃木的父亲的事,“我知道,和议员的儿子相亲。”
“那你还能这么冷静?小优可是要嫁给别人了哦。”
不然我能怎么办?以什么名义去阻止她?婚礼上抢亲吗?又不是演肥皂剧。
游戏准备重开,和隔壁班的尊严之战三盘两胜,现在是一胜一负,按照这个状态开始的话,自己在决胜局大概率7化,马踏飞箭之类的操作肯定能做出来,下次再能集齐10个人开黑报仇又是何年何月了呢?
所以子建迟迟没点确认加入,轻叹后说:“她的选择我无权干涉,议员的儿子不是比我好一百万倍?”
“果然是这样,明明自卑到不行却又死要面子。”炫雅从包里翻出手机,“算了,我打给小优,你自己跟她说吧。”
不能让她肆意妄为!
听着按键的声音,子建急忙绕过电脑桌上去阻止,正是因为这种自卑到不行的心里,才一直没打过去。
然而他情急之下被放在电脑桌旁边的便当盒绊倒,脚底一滑,控制不住自己向炫雅扑了过去。
啪。
然后暧昧的场面出现了,子建把炫雅推倒在床上,双手及时撑直在被单上停止了下压的趋势,身下的JK平躺在双臂之间没作出反抗,四目相对让情况一度十分尴尬。
炫雅的手机甩在床角,铃木的电话号码按到一半被阻止,她注视着子建慌张的脸,突然发出浅浅的嘲笑:“哼,胆小鬼,干脆就这样上我吧。反正小优嫁给议员儿子之后,你这种人肯定孤独一辈子。”
“……”
子建无法反驳,炫雅的嘲讽正是他的心声,如果不是时魔猎人这档子事,他至今都不敢向铃木开口,上周的一反常态不过是女神的倒贴行为让他飘飘然罢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都要轮到高中生对我说教了吗?真是废物。
子建把脸转向侧面叹息,调整心态后再转回正面,勉强露出微笑,“炫雅,谢谢你,激将法很有效,我不会放弃的。”
“谁说是激将法?”
炫雅突然脸红,别过脸无法直视子建,心想:那是真心话……反正你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和那个传说猎人又无关,和小优的感情也没有什么基础嘛,真要放弃的话还不如便宜我。
真正的尴尬,属于认真的误会。
甜美的呼吸热气腾升至子建的鼻子前,想躲都躲不开地吸入那略显急促的气息,成熟少女的体香引诱他犯罪,虽然都已经成年算不上犯罪,但对这种钢铁处男而言算是毒瘾般的诱惑。
心跳急促,炫雅的双手拽紧白床单,炫彩的眼帘逐渐挂下、温润的红唇微微抿合,似在期待什么,也在拒绝什么,突然萌生的罪恶感与背德感让她心乱如麻。
僵持了半分钟,突然身后传来“嘟嘟嘟~”的聊天群组语音邀请铃声,才打破了这份几乎凝固的尴尬气氛。
子建急忙离开床边找手机,接通微信语音:“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钊哥的声音:“建哥,你还打不打的,生死局9等1啊,搞快点啊。”
真要搞就不是快不快的问题了,心跳都还没降下来,炫雅又在这里,怎么可能集中精神打生死局?让B同学上估计是送的概率比较高,这时候去哪里找人呢?
对了!
我想起来了,Q神,他说过要带我飞的。
子建突然兴奋,“钊哥,我先退了,10分钟后再邀请我,保证生死局拿下。”
“你干嘛?要去吃饭吗?”
“没,有点急事,先挂电话了,等会再邀请我吧。”
嘟。
然后再次拨通小明的电话,“是小明吗?现在有没有空说话?”
电话对面竟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
时差一小时,下午6点45分,河北石家庄某小区。
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家,正在准备晚饭。
回到新家的第四天,小明已经慢慢习惯了这里的床铺。
为了把“素体”的东西收拾好花了不少时间,同时也稍微了解了他是个怎样的人,至少在日常生活不会太过跳脱。
然而小明当前的操作在父母眼里已经足够跳脱,穿着花围裙在厨房炒菜,虽然是简单的家常菜式,但架势代表功夫。
母亲久违地体验了一把下班葛优躺,她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不进厨房,儿子一个人就把家务包办了,对着同样躺在一旁的老公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出去旅游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父亲扯扯领带,端起一杯热茶,“你话跟他班主任差不多,人总会长大的嘛,能早点享福还能有意见?”
听着父母的讨论,小明的内心只有愧疚,表面的事实是没有任何改变,但毕竟自己杀了他们的儿子,只想多做点什么去补偿他们,只有自己知道的补偿,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建哥?”
接通电话,手里加快翻炒几下后,加水盖上锅盖焖煮。
“建哥……我有空啊,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来子建的声音:“没什么,我有点事想找马克谈谈,你有跟他一对一的通讯工具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