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账的时候，子建特意摘下耳机问了一句：“小哥，你觉得我是什么职业？”
平头小哥边找零边微笑着回答：“一般社员？您看起来像个上班族。”
接过零钱，子建不得不感叹小哥形容的精准，自己的黑眼圈消瘦外表看上去确实像个失去梦想的社畜。
叮咚～
去研究所的路上，每次路过商店，都会不自觉地侧脸看看自己在玻璃上的样子，明明已经刮干净胡渣，甚至少见的把那瓶买下来就开始吃尘的洗面奶都用上了，却依旧觉得丑。
几乎遮眼的碎发，色调朴素的廉价风衣，用旧了有点泛白的挎包，虽说科研民工不需要外表，但这造型比起一般社员更像个流浪汉。
一路上的叹息声变得多了起来。
……
到了实验室，放下挎包翻开实验记录本的瞬间，属于学者的灵魂迅速归位。
现在是9点，云峰比以往晚来，他的外表倒是很讲究，阿玛尼冬季天鹅绒系列全套私人订制，从披风上的优雅剑刃图纹就能看出来，同为猎人的子建知道剑刃的意思。
“早啊，子建。”云峰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和实验记录本，边脱风衣边说：“北原老师临时说开个早会，一起过去办公室吧。”
合上实验记录本，子建说：“峰哥，我是不是太……太寒酸了？”
“嗯？”云峰愣住了，笑了出来，“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些。”
这里还是直白一点吧。
子建起身把实验室的门窗关上，10多平米的小房间内只剩下哥俩，靠近云峰说：“峰哥，优要去相亲了，我想着要不要过去阻止她，但是这副模样让我完全没有自信。”
云峰嘴角上扬，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微笑，“开窍了啊，以前的你不可能会和我探讨这种问题，毕竟都是各种女人一个劲往你身边倒贴。”
他愿意说了，那就干脆深入一点。
“那是‘初始世界’的司徒子健，不是我。”子建一脸严肃，“你认识过去的我，所以才引导我来这里的对吗？”
“现在不是谈那些的时候，真想知道的话今天收工之后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先说回铃木的问题吧，马上要开会了。”云峰把披风挂在墙上的挂钩，“你想去东京吗？”
“嗯，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实验任务，但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我喜欢她，所以……”
“明白，那就先过去开会，你会得到想要的方案。”云峰神秘一笑，然后走出实验室。
不明所以的子建只好跟过去。
……
走廊尽头，北原春纪教授的办公室。
一如既往的充满忙碌气氛，文献和打印的论文堆积在办公桌上，墙上也贴着不少便签条，本身带着两个项目，还要承担临时压下来的院外课题，这位四十来岁的女强人的眼镜片下也露出了疲倦的痕迹。
云峰和子建坐在办公桌对面。
北原春纪放下了笔和手里的图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口吻也是完全的就简，省去了那些日常对话的社交辞令：“两件事。第一，之前铃木老师在全院会议上提出的遗传学研究课题，全国的重点研究所都在跟进，目的是尽快出成果，现在他们打算在东京召开会议交流经验，时间在这周末。”
云峰说：“研究对象是人类胚胎，还打算超过国际公认的遗传重组胚胎研究的底线时间，这项目简单且不合伦理，却还要动用全国的力量，老师，这背后的原因恐怕……”
“大家都知道，但项目牵头的是文部省。”北原皱着眉头说：“具体的原因保密，他们迫切要成果，谁能做出来就能得到大额的科研经费，铃木老师是为了整个研究所的利益和前途才接下这个任务。”
“原来如此……”云峰细想了一下，“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开交流会？”
“是的，进度不能拖，就算是学院实习生（本科大四实习）也是重要劳动力，我要在这边主持研究工作抽不开身。”北原把视线投向一旁默默听讲的子建，“这是第二件事，你们这周末到东京出差一趟，费用回来找学院报销，详细信息发邮件，都明白了？”
子建突然醒悟，“哦，我明白了……”
“你没事吧，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什么事赶紧解决，我需要你们专心。”北原的语气中流露着训斥，表面是叮嘱两位学生，实际上是批评子建。
云峰连忙打圆场，微笑着说：“别担心，老师，我保证从东京回来之后，他会变回那个冷酷的工具人。”
“那就好。”北原继续低头看图表，“抓紧时间开工，今天之内教会学院实习生们实验操作，你们知道我对操作的要求。顺便让他们周末过来加班。”
“收到。”
……
在返回实验室的走廊上，子建不由得感叹：“一如既往魔鬼般的高效率，这下那些实习生又该暗地抱怨了。”
云峰说：“毕竟是大笔经费，对我们来说，经费就等于成果，而且是一比一的挂钩，谁不想在高端杂志发表文章呢。这下你满意了吧，公费东京旅游，顺便去黑帮宅邸搞事情，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子建露出感激的笑容，“峰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倒是云峰突然正经起来，“最后一击我看见了，你依旧是那个能引发奇迹的你。认真地活着，认真地战斗，是我对你最大的期待。”
“能这么顺利倒好……”
……
食堂。
眼前这两个是一起到研究所实习的本科生，男的叫泷，女的叫三叶，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年前看了某电影之后决定在一起的。
而子建被叫过来当电灯泡，不是很懂热恋青年的想法，请吃饭是为了报答在实验操作上的详细指导。
泷是个温柔的男生，三叶是个活泼的女孩，像极了电影里的人设。
有电灯泡的自我修养，子建不打算插嘴小两口的对话，今天吃拉面。
“司徒前辈，你的女朋友是个怎样的人？”三叶突然提问。
日本人都这样，上大学还没女朋友或者没谈过恋爱会被认为是性格方面有问题，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提问了。
嗦嗦～
拉面很好吃，比鳗鱼盖饭……也不一定，还是鳗鱼盖饭比较适合我。
“没有，她还没出生呢。”子建尬笑道。
本以为无内鬼，来点中式冷笑话可以应付过去，没想到三叶突然露出诧异的眼神：“不会吧，前辈居然是**控？”
咳咳……
子建捶捶胸口急忙辩解：“不不不，你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就说没出生。”
“这样啊，吓我一跳……”
三叶一副放心的样子，让子建更加难堪。
你还真信了啊，碳基生物能做出那种事吗？
泷微笑道：“我听说前辈和文学部的铃木同学关系不错，在联谊会上还牵手了，为此前辈遭到不少男士的怨恨呢。”
三叶说得义正言辞：“对啊，尤其是山下同学，那个出版社社长儿子，似乎到处打听前辈的事，还说你犯了事才跟警察有纠葛什么的，最讨厌这种人了。”
山下，听说是追了优很久的现充王，还真有啊这种人，明明一堆女朋友还要搞别人，说白了就是想尝尝鲜。
当然，优不会理会他，如果没有外力影响的话。
如果有，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选择。
泷边收拾餐盘边说：“前辈，那天晚上你确实是被警察带走了吧，恕我失礼，能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吗？难听的谣言太多，我希望能帮你澄清一下。”
“泷……”三叶扯着泷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泷这种行为是少见的，日本人大多很内敛，少管闲事早已成了信条。
我预料到会有谣言，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子建端起碗喝了口汤，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呼～，遇到个陌生的外国人，出于好意给他当了一回导游，没想到他是个国际逃犯，于是我被带回去协助调查了，就这样。”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前辈……”
“我明白了，谣言那边我会妥善处理的。”
总的来说是很好的两个孩子，来研究所实习的是他们两个，可以说是很幸运了，听说别的实验室里大多是些吊儿郎当的混子在实习，我很同情那边的研究生。
“谢谢，泷，但周末的加班可不会因此取消，两位还要继续加油。”子建学着北原的语气说道。
三叶笑了出来：“哇～前辈模仿得好像。”
“当然，能在一起的话，做实验也是一种约会不是吗？”泷搂着三叶说道。
三叶突然脸红，这狗粮实属把子建给撑吐了。
突然，远处从食堂的嘈杂声中传来一把女声：“司徒前辈，总算找到你了。”
是优的闺蜜，那个小个子的眼镜娘，端着餐盘走过来了。
高桥理树坐在子建旁边，餐盘里的东西已经吃完了，显然是在收拾过程发现了子建：“前辈，优回家相亲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子建若无其事的态度引起了高桥的不满：“对方可是政治家的儿子，前辈，再这样下去小优就要……”
“我会尽力去挽回的，让你费心真是不好意思。”
三叶突然意识到什么：“原来传闻是真的，前辈和睡美人同学……”
泷说：“好像铃木同学是东京出身的吧，前辈周末要去东京出差，难道～～？”
唉，吃个午饭也太多事了吧。
子建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还没确定关系，倒不如说只是我单方面的……总之铃木同学怎么想我不知道，这样去一厢情愿做点什么好像也不太合理……”
三叶眼睛发亮，双手合十：“哇～听起来好浪漫，前辈，我绝对支持你。”
泷交叉双手，边点头肯定边说“嗯，挑战权贵，追求真爱，加油。”
高桥一脸难以置信：“前辈……你也太迟钝了吧。小优她当然是喜欢前辈的，一定要成功阻止她哦。”
无法确定的只是天秤的杠杆到底有几成是倾斜向我的而已。
而自身条件和权衡利益当成了砝码，导致预想中的杠杆是倾斜向相亲的，自以为是替优去设身处地，这才是问题所在。
太自卑，太“合理”。
子建苦笑着：“我会尽力的，但结果无法预料，毕竟对方是黑道和政治家，我一个平民，还是外国人……”
“我会帮忙的。”高桥拿出手机，“前辈，我们交换邮箱吧，小优那边的消息我会实时汇报，请你一定要把她夺回来。”
“说太过了吧，文明社会讲道理的。”子建也拿出手机。
谁料高桥异常坚决：“恋爱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讲道理，喜欢就要去抢夺，不然谁知道你的心情啊。”
“……”
“加油，前辈。”三叶也从旁煽动。
“谢谢关心。”
……
晚上8点，实验工作在子建的极限安排下刚好结束，一般情况下至少要到10点，高效率是北原实验室的传统。
狭窄的实验室里挤了四个人，连办公位置都很紧张了，子建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推到角落，桌面还是乱成一团。
实验结束不代表可以立即下班，收拾垃圾、整理现场、撰写实验记录是基本流程。
现在人手多了一倍，效率也自然翻倍。
云峰边敲键盘写报告边说：“泷，三叶，周末的工作都清楚了吧。”
三叶在用自带的平板写报告，只有一台，所以泷还在收拾桌面的文件：“明白了，陈前辈。”
“嗯，之后发个邮件给我确认。包括今天的实验报告和周末的工作计划，细分到每一个步骤，子建的安排方式你们可以参考一下，说不定还能省出晚上的时间去约会。”
“好的。”
两口子会心一笑。
子建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邮件提示音，是高桥理树的邮件。
“小优说她在家里很无聊，前辈有空记得要打电话给她哦。”
啊，最近的助攻手都这么勤快的吗？要是失败了感觉对不起江东父老。
子建只好笑了笑，继续写实验报告。
……
一如既往的居酒屋，一如既往的烤串，一如既往的生啤酒。
嘈杂的人生，全是上班族吐槽的声音，即便如此，也比东京的居酒屋里的声音要缓和一些，压力巨大的社会，让居酒屋的文化经久不衰。
“服务员，再来一杯生啤酒。”云峰如是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