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来东京就是干这个的,估计她会感动流泪,但事情又有那么一点不合常理。
子建倒了一杯暖柠檬水:“我的还早着呢。话说阿信的学校找得怎样?果然还是艺大(东京艺术大学)比较好吧。”
弟弟名字叫司徒信,信字既可以读中文发音“xin”也可以读日文发音“nobu”,念高三,成绩一般,喜欢画漫画,目标是漫画家。
六花突然叹息:“唉,怕是高攀不起,小信的文化课成绩差太多,绘画技能和日语倒还可以。”
是个学渣,这点我很清楚。
“毕竟志愿是漫画家,倒也不是非要名牌大学。”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漫画家的竞争那么残酷,要是受不了要放弃的话,有个好文凭至少也留条后路……”六花看了眼手表,拿起菜单:“先吃饭,你是下午开会对吧,别迟到了哦。”
“嗯。”子建接过菜单,看了一眼人傻了,这里的物价贵得飞起,比札幌高了不少,翻来翻去犹豫不决。
六花一眼看穿了子建的迷茫,不禁嘴角上扬,一副“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表情。
突然敏锐的双眼发现了坐在远处的女生,炫雅时不时偷瞄这边的动作被捕捉到,六花轻声说:“小建,那孩子是谁?我看她从外面一直跟着你进来餐厅,还一直往这边偷看。”
顺着六花的指向,子建发现了裹得严严实实的炫雅。
虽然她装作若无其事撇开视线,但子建已经明白是谁,毕竟那个体型的就没几个可能:“你怎么也过来了?”
见再也装不下去,炫雅摘下墨镜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强行把子建挤到卡座里面,自己坐在外侧,一脸不悦地盯着六花:“她是谁?居然在东京还藏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然后侧脸看着子建摇头:“小优真是瞎了眼……”
炫雅用的日语,先是引得母子俩一脸懵逼,然后子建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再次望向十花的时候,等待他的是质问的视线。
“嗯?小优是哪位啊,小建,我可没听说过呢。”六花也交叉双手于胸前,故作抓奸的表情用少女般的声线反问。
声优是大和民族种族天赋,这台戏,老母亲是要演到底了。
我的妈呀,你能不能别搞事情?
还没等子建狡辩,炫雅得意洋洋地说:“哼,虽然你的条件也不差,但远远比不上小优,而且在年龄上就已经输了,放弃吧!”
她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子建已经自暴自弃继续点菜。
“谢谢夸奖。”六花不甘示弱:“但我可是和小建相处了多年的人,两个人的羁绊才不会输给那个叫小优的。倒是想知道你是哪位?”
“我……”炫雅刚开口就停顿,和子建的关系,是什么呢?
“工作伙伴,同时也是小优的挚友,因此我要替小优赶走你。”炫雅没再犹豫太久便说出这句。
那么,压力又来到子建这边了,六花疑惑的视线盯着子建:“工作伙伴?大学研究所会招收高中生吗?小建,给我说清楚。”
试图躲在竖起的菜单后面自闭的子建,不得不放下菜单,咳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着编好的台词:“炫雅,首先,她是我妈,虽然人看起来很年轻,但她已经四十……”
杀人的视线把子建接下来的数字压在喉咙里:“咳咳!总之她是我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看着六花说:“妈,这位是来自韩国的金炫雅,是我在兼职打工时认识的。至于小优,是我的大学后辈,我正在追求的女性,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六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压压惊,“兼职打工认识的,却从札幌跟过来东京,真可疑呢~”
炫雅满脸震惊:“真的假的,这么年轻的老妈,怎么可能……”说着她看见了六花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子建趁机挥手点菜:“服务员,这边点餐。”
“来了。”在远处蹲点好几分钟的服务员总算等到这句话。
点菜时间正好让气氛缓和下来,子建继续说:“炫雅,既然都来了,要不要一起去优那里?”
“谁要和你一起去啊?”炫雅戴好眼镜,站起来拽着服务员的衣袖,“他帮我点的餐送到那边桌,结账都算我的。”
服务员看了一眼子建,子建说:“别听她的,谁吃谁付钱,分开算吧。”
然而炫雅回头一个眼神让子建闭嘴,再对着六花说:“阿姨,我的莽撞给你们添麻烦了,至少这点赔偿我还做得起,请你不要拒绝。”说罢点头致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六花打了个眼色,子建再微笑着对服务员说:“就按她说的办吧,麻烦了。”
“哪里……请三位稍等。”服务员两头鞠躬才走向厨房。
为了不让炫雅偷听而切换到粤语,在广东生活了24年的六花早就精通了这门异国语言:“啊~你个衰仔,又有d料到喔,果个女仔摆明中意你啦,学人地搞三角恋?两条女之间仲系识得嘅,我怕你翻车喔。”
我真是服了,日本人的内敛与看破不说破呢?她早已是个地道广东师奶。
子建苦笑:“翻乜鬼嘢车啊,你太高估我啦。d后生女一时兴起,佢有佢嘅人生要过,系因为某d意外可能对我有少少误会,好快就会中意第二个,唔使理佢。”
“哼,揽有型你啊叻。”六花笑着又看了炫雅一眼,发现她已经不再看这边,“我睇佢都几好啊,我唔介意自己个孙有三国血统嘅,反正你自己执生嘞。”
子建边喝柠檬水边偷瞄。
……
下午一点半,会议所在的五星级酒店一楼男厕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不惯西餐,还是昨晚酒会里杂七杂八的烤串吃太多,子建已经在厕所坐了半个小时。
刚回复完云峰的微信催促,然而在腹痛没有很好的缓解的情况下,开会实在是无法集中。
虽然就算不那么集中也没关系,毕竟这不是传统的学术交流会,只是礼仪上的问题罢了。
下午两点整在酒店一楼会议室内举办的学术交流会,从形式上看更像个答疑大会。
这次的大项目是由文部科学省大臣经内部途径发布的悬赏任务,实际上由美国人牵头。
学者们连原因和目的都不知道,只管做,做完拿钱。
或许有少部分学者不太在意,就当他是个普通的外包科研合作项目去进行。但大部分有识之士的意见都是不能蒙在鼓里,至少要让他们清楚自己到底在干嘛。
尤其重要的原因,这个项目要做的是重组人类胚胎,涉及严重的伦理问题,必须要搞清楚来龙去脉,避免背黑锅,于是有了这场由项目主导方举办的答疑会议。
因此子建的心态是来凑个热闹,毕竟是悬赏任务,接受任务的学者都会希望是独自完成,分享经验纯属无稽之谈。
但是,现在应该解决的是拉肚子的问题。
子建背靠在水箱上,尝试放松心态看能不能舒服点,想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例如到了优的相亲会场,该唱什么歌呢?该编点什么台词呢?
困惑的时候就找助攻手。
子建点开高桥理树的邮件地址:高桥同学,优喜欢听什么歌来着?还有她喜欢哪位作家的文风?
还是秒回:嗯……迪斯科风格的流行曲吧,大概……说到文风,果然还是夏目漱石,月色真美之类的。不过真情实感是最重要的啦,我建议前辈即兴发挥,我想只要人到了,说点什么小优都会开心的。
迪斯科啊……果然还是那首歌,很能代表我个人的一首歌。
然后就是台词,歌词本身就已经同时带有表白和代表我个人的双重含义,那是一首很神奇的歌曲。
要想的是唱完之后,在舞台上该说点什么……
于是肚子痛就在放松下得到了缓解,现在是13点50分,距离开会还有10分钟。
在厕所出口,心想着加快脚步赶往会议室,子建却在洗手池旁边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发型。
对,映照在镜子上的首先是发型,白色的碎发让他看上去应该属于漫展会场而不是五星级酒店厕所。
呜呜~
穿着黑西装倒是符合当前场地,白发男人正在吹风机面前烘干双手,子建只能看见其并不强壮的背影,边洗手边心想:嗯?总不会是他吧,这个世界有那么小吗?
犹豫了好几秒才想起瘟疫的英文单词,子建轻声说:“瘟疫先生?”
白发男人顿了一下,侧脸回头,露出的绿色瞳证实是本人。
瘟疫惊讶地笑着说:“司徒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真是他啊?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这里等下有个学术会议,我是参会人员。你是过来旅游的?”
瘟疫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察觉到子建说英语的艰辛,便改用日语说:“在现实就不要叫外号了,我的名字是贝克曼.阿里佛。而且我也不是来旅游的,正好在附近出差,看你挺急的,我们边走边说吧。”
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两人并肩而行。
子建说:“原来是医生,您肯定很少会产生角色错位感吧,无论在哪里都是治病救人。”
他才23岁,和我同龄,但已经是美国某名牌医院的主诊医师,精英果然与众不同。
“都说了叫我贝克曼就好,用那个称呼容易被人认为精神有问题。”
“确实,有点叫习惯了,我会注意的。”
“会问这种问题说明司徒先生是属于愿意对任务背后的真实质疑的那类人,我很高兴能多一位这样的伙伴。”
他不用“猎人”这个称呼,在现实,猎人之间的面对面说话果然需要包装一下。
“能被当做伙伴是我的荣幸,贝克曼先生。”
瘟疫突然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你能在接下来的场合里也站在伙伴的立场上支持我就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的场合?”
子建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拐弯就是会议厅入口:“我到了,不如您给我个联系方式,之后我们再慢慢聊。”
“那倒不用,因为我也到了。”瘟疫先走一步靠近门口的签到席。
工作人员看见是他,赶紧微笑相迎:“阿里佛先生,您可算来了,会议马上就开始,里面请。”
是随主办方一起过来参会的学者吗?也不奇怪,这本身就是个涉及医学伦理问题的会议。
子建把学生证展示给工作人员:“我是北海道大学北原春纪教授的学生,代替她来参加这次会议。”
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核查信息,确认无误后:“请抓紧时间入席,阁下已经是最后一位来宾。”
“抱歉。”
……
会议室能够容纳200人,但与会人员并不足100,因此金碧辉煌的大房间内显得有些空旷。
台下是零零散散坐在一起的不同团体,大概就是来自各个高校研究所里的学者们,其中也不乏一些子建熟悉的面孔,毕竟都是同行,这圈子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
让人惊讶的是台上,那里的长桌上只坐着两个人,是瘟疫,只有他的位置和旁边的女助手席上摆着一瓶饮用水,其他位置都是空置的。
也没有横幅与装饰,极其简陋的一场会议,只有提问者与回答者。
当然形式主义对学者而言不算什么,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子建走到台下中段的位置,云峰独自坐在那里,于是赶紧靠近坐下,轻声道:“峰哥,你怎么看?”
云峰同样一脸惊讶:“我知道他和美国政府有合作,但没想到是这种形式,总之先听听他有什么想说的吧。”
吱~~
会议室的木门被关上,在空旷的打听内产生的回响宣告这场问答会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