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曼.阿里佛作为主办方,对麦克风稍作调整后便发表了开幕致辞:“诸位来宾,下午好,我代表国家安全局感谢诸位参加本次会议以及对项目付出的努力……”
台下马上有人举手打断,是个中分头的眼镜青年,表情严肃,约40岁。
女助手抬手示意:“东京大学,森田俊之副教授。”
森田拿起话筒:“我们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大家的时间都不多,无谓浪费在社交辞令上面,况且连会场都不布置,可以看出你们也是没多少诚意。”
一开始气氛就紧绷,倒也没多少人感到意外,大家心知肚明,就该以紧逼的态度才可能占据主动。
“森田副教授,请你注意……”
“没事,大家都冷静一点吧。”贝克曼阻止了女助手的抗议,微笑是他自进入会场后一直保持的表情:“我叫贝克曼.阿里佛,是项目的发起人和负责人,各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我提问,我会尽可能满足各位的要求。”
森田作为带头兵,一上来替在场所有同行提出了那个最为尖锐的问题:“阿里佛先生,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回答,你们是打算制作克隆人吗?”
全场的气氛更加凝固,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答案。
重组人类胚胎,染指伦理底线,在这一基础上还要求胚胎能正常启动2个月内的发育步骤就是这次的课题内容。
国际学术界有规定,有关人类胚胎的研究不能把胚胎培养超过13天,因为这个时间之后神经系统就会开始发育,等同于胎儿有了“灵魂”,相当于一个独立的“人”,再进行研究就会违反人理伦常。
这个课题就是想做改造人,这么说虽然有点中二,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严重侵犯人类伦理底线的潘多拉魔盒内容物,各国的科学组织早就明令禁止开展克隆人相关研究。
与技术难度无关,像科幻电影那样培养克隆人完全是可行的,但没有任何组织会明文批准这些研究,无法摆上台面,无利可图也就没有金主的经费支持,没经费就办不了实事,这才是世间真理。
贝克曼说:“当然不是,这属于基础研究范畴,在立项的时候通过了生物伦理委员会的严格审查,我可以向各位保证这里面不会出现伦理问题。”
说着示意女助手把相关的伦理审查文件复印件派发到台下每一位来宾手里。
森田拿起审查文件复印件看了一眼,确实是加盖了美国伦理委员会CSDL-CHIN的印章:“文件的真伪暂且不论,这种简单的课题,你们为什么自己去研究?”
这是众人关心的第二个问题。
以美国的科研水平,要秘密的实现这些并不难,但却要通过日本政府向属下的科研机关发布,这其中的原因难以理解。
贝克曼似答非答,“我想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表明来意了。”
坐在子建前面两排的女学者举手,是位不太在意衣着打扮的朴素青年,甚至连发梢都显得散乱,穿着宽松的棉衣。
女助手刚派完资料,在返回讲台的路上转身介绍:“东京理工大学,小早川春子研究员。”
小早川一直在笔记本上写着别的研究内容,这种会议没什么值得用笔写下来这件事在场的人都懂,带了笔记的人也只是抓紧时间处理别的工作而已。
听到发言许可,停下笔的她说:“阿里佛先生,你说你是代表国家安全局来的,这让我更难理解,你们的国家安全居然会交到别国的学者手上吗?”
“这是邀请。”
贝克曼的深邃异色瞳的深处,给人一种无法看清其底牌的感觉,却又是那么的纯粹澄明:“我们的世界正遭受威胁,我希望能用属于我们的手段去解决问题。但这是属于全人类的问题,不应由我国独自解决,所以我首先向最有力的伙伴发出邀请,也就是日本的各位,占有世界最先进的生物科研水平一席之地的各位,我们可以一起去应对威胁。”
“威胁?”小早川一脸疑惑,甚至有点看傻子的感觉,但这个阵势并非一般的傻子可以实现。
“对,威胁,你们的文部科学省大臣既然决定把项目告诉你们,也就代表了日本政府的态度,诸位不必再去担心什么。”
“这听上去就是个政治欺诈,恕我们不奉陪了。”坐在边缘的高挑中年男人站了起来,盯着台上说:“除非你把所谓威胁的内容说清楚,以及非要用改造人去应对的理由,并且把证据拿出来,否则我只会当作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儿在胡说八道!”
虽然跳过了举手提问,但女助手依旧作出了介绍:“大阪大学,岸本道司教授,请稍安勿躁。”
叫岸本的男人脾气有些暴躁,把刚发的伦理委员会审查资料往桌面一拍,中气十足的喊声:“说不出来了吗?编造理由也不编个靠谱的,这一届美国人连糊弄人都做不好了吗?”
贝克曼没有表现一丝浮躁,稳坐于席上:“岸本先生,既然两国政府获得了共识,我想这里面没什么值得怀疑的。项目将会在几个月内获得突破性进展,到时候我将会把一切公诸于众,世界也将因此迎来变革,能成为变革之船上的最早一批乘客,这难道不具备吸引力吗?”
“打空头支票这种事,我以前就听老头子们说过很多了。”岸本露出鄙夷的笑容:“留着说给你们自己的人听吧。”说罢转身离席。
岸本在业界算是个有声望的朋克学者,坚持科学应该单纯地为人类服务,而不是政治家的工具,虽然不受官员喜爱,但在同行里饱受尊敬。
因此不少人也收拾资料准备起身。
当然留在现场的人占多数,瘟疫的话并不难懂,倒不如说国家机密能说到这份上已经算很透明了。
云峰轻叹,然后轻语:“我们也走吧,之后再去问清楚他的想法就行。”
子建表情严肃,坐姿稳定,不打算离开:“峰哥,我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云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对着台上的瘟疫摇头:“我们的工作只应该靠自己,别想太多,问题没那么复杂。”
子建的内心突然涌出怪异的冲动,或许是出于对贝克曼两次救命的感激,或许是别的理由,总之他轻轻推开了云峰的手:“难得我想说点什么,你就让我说完吧。”
站起身,子建用力拍了一下桌面。
咚!
走到一半的离席人员被这一声巨大的响声吸引而停下了脚步,包括留在现场的人员,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子建身上。
贝克曼略带惊喜的面容上充满期待。
女助手想不起来这个消瘦男人的名字,翻查着登记资料,在最后一页才发现了他:“北海道大学,司徒子健。”
没有后缀头衔就不会受到重视,阶级深严的社会,子建早就熟知,那些打算离席的人听闻了这只是个学生,尤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留学生之后,继续了自己离开会议室的脚步。
如果不是承载着时魔猎人的一切,懦弱怕事的自己不可能敢站起来说这样的话。
“阿里佛先生,我认为能够通过学者的双手,通过基础研究,而不是冰冷的武器去对抗共同威胁是一件伟大的事。就像流行病疫苗开发,就像清洁能源研究。前提是我们并不是在制作武器,上世纪的核威胁这样的事有一次就够了。你能承诺吗?”
“当然!”贝克曼的回应毫不犹豫,甚至带有一些由衷的喜悦,“感谢你的支持,司徒先生。”
无稽之谈,在那些打算离去的人的耳中不过无知小儿的妄语,即便是在留下的人耳中,也只是多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但对两位时魔猎人而言,这偶然的一来一往,达成了一个影响未来的重要决议。
对,只要世界能平稳维持下去,我管他由哪国主导,倒是我国相关组织为什么不找峰哥搞大项目才显得奇怪。
陆续离去,直到会议室内只剩下60人左右,脚步声消失让朴素的会场重归安静。
贝克曼继续说:“那么剩下的诸位,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们一一解答。”
……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持续3个小时的问答,在后半部分竟然变成了普通的学术交流会。
互相交流在实验里遇到的困难以及解决方案,贝克曼作为发起人,把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
先走的人肯定不会料到有此一幕,被热情打破的猜疑,一群顶尖学者聚在一起讨论克隆人,看上去很疯狂,但这世界早就不正常了。
散会之后,子建和贝克曼走在酒店外的花园道间,云峰跟在后面故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贝克曼挥手示意女助手先去准备车,再微笑着面向子建:“司徒先生,晚上我还要赶回波士顿,MIT那边还有事,抱歉不能陪你吃饭了。”
“要聊天的话在任务有里大把时间。”
“确实,下次我会带给你惊喜。这边的事也要拜托你,期待能出个好结果,再见。”
白发青年,匆忙赶向那辆停在酒店门口的黑色Benz V260,直到车门关闭前一刻,他仍在挥手致意。
车开走了,云峰这才靠近子建,“你认为他研究改造人是为了什么?”
子建侧眼视线半带犹豫,“我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心存不轨,你比我更了解他不是吗?”
“人心隔肚皮,我就算跟你说他是个正经得不行的医生学者也没有太多参考价值,他的行为算是背离了圆桌9的纲领。”
“峰哥,只要有人违反纲领就要进行制裁吗?”
“怎么会呢?我早就不管事了,圆桌9不是独裁组织,而是走在前面的人负责带领后面的人。”云峰边和那些从酒店出来的同行挥手道别边说:“如果只是他个人在做准备应对接下来的高LV任务倒还好,但这里面牵扯的东西你肯定也能想象到。”
“政治势力?”子建突然打开月读时计,“反正他们也无法加入,指向十二的指针开始转动的瞬间就与他们无关,所有的俗事都会被隔离在外。”
“基于贝克曼过去的良好行为记录,我暂时还不打算干预他,他也是个纯粹的人。”
云峰抖擞抖擞精神,转换一副轻松地表情说:“好了,公事到此结束,接下来该开始人生大事。”
“对哦,接下来该怎么办?明天晚上就开始了。”子建收好怀表,拿出手机,邮箱没有动静。
“圈内的朋友跟我说,那支大热乐队一般会在秋叶原的工作室里练习,先去那边碰碰运气吧。”
五点半,东京都上空灰蒙蒙的天气,只是个普通的冬日下午,即将开启属于夜晚的故事。
……
秋叶原。
嘈杂的电音,软萌的歌声回响在这个不足100平方的地下室空间的每个角落。
昏暗而闪耀的舞台灯光,高举着荧光棒摇晃的上肢群体,构成这里的主色调。
人潮拥挤的台下,散发着属于被社会嫌弃的人们的热诚,空调吹出来的是凉气,即便现在是大冬天。
地下偶像,东京的一道深夜风景线,由苦苦挣扎的少女们向无所事事的肥宅们贩卖廉价梦想的工作。
胖子今年25,背着厚厚的军绿色背包,背包左右侧的袋子插着动漫海报,厚厚的羽绒服多少掩饰了身材,一副度数不高的眼镜也压抑着热切的视线。
不像在场的其他胖子一样挤破脑袋靠近舞台,他们大多是想窥视舞台上努力扭动身姿歌唱的女孩的裙底。
台上的女孩就算介意也会继续卖力表演,甚至靠近舞台边缘供观众们“欣赏”,到底就是这么个行业。
胖子翘着双手,背靠墙壁,站在人群外注视着舞台上的她,那个同样站在舞台边缘的高个子女生。
和舞台上的5人女团其他成员不同,她太高了,估计接近一米七五,而其他成员只有一米六的平均。
日本人普遍不喜欢高个子女生,因此她与c位无缘,哪怕胖子的专业眼光认为她是跳得最卖力,唱得最好的那个。
演唱会进入高潮,台上却换了些人,和平时一样,这个新建女团只是来暖场的,即便如此对她们而言也是难得的上台机会。
胖子离场了,因为她已经换好衣服准备从后门离开。
重归热闹的东京周六夜晚的秋叶原,胖子感受到彻骨的凉意。
不是因为室内室外气温的骤变,而是她,在经纪人的介绍下,独自和比矮她一个头的秃顶中年男人一起在小巷的另一侧上了一辆黑色高级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