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东京。
这座城市在几年前叫做江户,维新派把天皇从京都接过来之后,改名东京,意为东边的京城。
明治早年,这座城市快速吸收西洋文化,街道上遍地人力车,穿西装戴高帽的本地男人,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店铺的展示墙上加入了不少舶来品:望远镜、钟表、地球仪之类的。
身上的衣服是宽松的白色直垂和黑色五折裙裤,脚底穿着草鞋,站在人潮来往的大路边,小明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首先,全程启动的诡秘魔术ice已经不起作用,他久违地感受到名为“冷”的感觉。
尝试在指尖凝聚冰晶也是徒劳,环顾四周而茫然,临街店铺的屋顶尚有积雪。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能使用战斗风格?
在家里吃着晚饭突然就开始了,小樱还特意变成另一个人格才按下怀表的按钮,如果战斗风格不能使用,那她怎么办?
又是特殊的任务机制吗?
看起来这地方是近代日本的某个大城市,路人很正常,时魔还没出现,暂时还是安全的。
咔、咔
一辆人力车从小明背后冲过来,车夫大喊:“小心~!”
小明急忙一个侧身避开,那轮子仿佛就在脚边滚过,扬起一阵冷风便疾驰而去。
脚步却没站稳,小明顺势踏入了路旁的旅店,白门帘上写着“伊势屋”三个字,是旅店的店名。
“欢迎光临,客人。”
弯腰迎客的店员是个穿着棕色和服的中年胖女人,她示意小明进店:“是要住宿还是吃饭?”
没有钱,这点在刚来的时候小明借确认过了,这套武士服里面没藏有哪怕一文钱,也没来得及看看旅店内部就一溜烟逃跑了。
“客人?”店员追出门外,看着小明的背影一脸疑惑:“看起来不像穷酸武士啊,怎么这样……”
跑得足够远之后,小明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只顾着跑和回头看,视线察觉周围的时候,他发现脚下已经是宽达数米的木桥,底下运河里的船只装满用禾杆草包装的大件货物,停靠在岸边用岸上的滑轮起吊货物。
小明趴在护栏上歇息,没有战斗风格,拖着体重下降仍未达标的躯体一路狂奔,除了冷,也久违地感受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呼……”
夕阳西下,尚未被工业污染的清澈河水闪耀于这座身处时代交汇点的百万人都市的一角。
充满时代感的漂亮,但无心欣赏。
失去战斗风格是个例吗?
这个问题他马上就迎来了答案。
“王小明?”
身后传来那把清甜的声音,小明回头一看,果然是卡罗尔.威廉姆斯。
但现在的她,身上的是黄橙色调的菊纹和服,发型没变,金色披肩长发,这样的洋人,走在大街上已经是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时代。
反而是她的美丽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卡罗尔像是发现了宝物,兴奋地靠近小明,抓着他的手说:“总算找到同伴了,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要说好看怎么都是你比较强,像个来旅游的外国贵族。”
“是吗?”卡罗尔原地转了一圈,黄色的衣摆略微起舞,“我不太习惯这样华丽的衣服,里面塞了太多东西,还是简单的比较好。”
小明转身背靠护栏,翘起双手说:“说正经的吧,你还能启动魔术吗?我失去了所有能力,现在和普通人无疑。”
卡罗尔趴在护栏上注视水面,过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劲,于是拿出自己的超立方怀表,金光在溢满,final attack处于准备完毕状态,因为chanter没有释放量概念,因此不显示其它的底色。
“奇怪了,怎么没有圆阵出现呢?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状况。”
小明脸色凝重地说:“这下就麻烦了,我们都失去了力量,要是这时候有时魔出现那咋办?”
“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卡罗尔毫不担心,合上怀表,微笑道:“肯定有什么需要我们以人类的能力去完成,类似的任务机制曾出现过,‘架空带’给猎人施加了某些限制,必须想办法解除这个限制才能正常战斗,总之就是个解谜游戏啦。”
“解谜?我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卡罗尔转身准备离开,“走吧,既然不熟悉环境,那我们就去找个熟悉环境的人,上次活着的猎人里面不是有好几个日本人吗?”
“也只能这样了……”
……
鹿儿岛,某处河边。
子建沿着行人的路径找到了河川,是一处宽二三十米的浅滩。
有桥,桥上是归家的人们,推着两个轮子的木头车,或是挑着扁担与锄头。
桥下的岸边,是河床堆积物较高的部分,变成了铺满沙石的平滩,两个男人那里在生火烤鱼。
看得出来是烤鳗鱼,树枝上串着弯弯曲曲的条状物,子建驻足与岸上的高地俯视着他们,处于下风位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偷听,子建的脚步慢慢靠近。
其中一个男人是个高大的平头胖子,另一个是发型散乱的小个子,两人有说有笑,等待那恰到好处的火候。
噼里啪啦。
四十多岁的胖子的声音豪迈爽朗:“小兵卫,今天是我输了,哈哈哈……”
被叫做小兵卫的小个子男人大约年轻十岁,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难得赢一次大哥。可惜大家都已经发迹了,就我们兄弟俩待在萨摩种田捕鱼。”
胖子的笑声没有半点犹豫:“哈哈哈,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个国家就交给一藏(大久保利通)他们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
“大哥,我是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城下的士族们可不一样,他们都盼望着你有朝一日揭竿而起夺回属于武士的一切,刀也好,俸禄也罢。”
胖子的笑声停止了,望着火堆入神,过了一会才说:“小兵卫,武士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但我不会让你们落后,创立私学校的目的就是这个,国家的建设还需要你们年轻人的努力。”
“大哥……”
“哦~鳗鱼烤好了,来,趁热吃。”
鱼皮的焦香弥漫,胖子拿起一串的时候,望着高地上的子建,举高烤鱼喊道:“你也要吃吗?”
被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西乡殿,虽然烤鳗鱼我都快吃吐了,但工业流水线产品和乡下原生态肯定没法比。
子建靠近火堆坐下,近距离看着胖子,他和历史照片里的那位相差无几,“西乡老师,我已经吃过饭了,您吃吧。”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西乡咬了一大口鳗鱼肉,“嗯~,果然还是鹿儿岛的鳗鱼好吃,比东京的更加美味。”
小兵卫也边吃边笑:“那是,二哥他们可就尝不到这味道了。”
子建明白两人的交谈内容,现在的形势对当时而言十分紧迫。
简单总结的话,就是成立不久的明治政府没钱,而每年国家财政支出有30%左右用于给全国大量的士族发工资,他们大多没什么作为,却因为旧时代的封建制度而获得世代相传的俸禄。
因此1876年3月,明治政府出台政策,武士禁止佩戴刀剑,而且不再发无职俸禄,借此重整社会资源,底层武士从既得利益者变成了被剥削者。
如此说来,现在就是1877年初,具体的时间已经可以确定。
而西南战争爆发就是在1877年2月,剩余的平稳时间已经不多,眼前这两兄弟都将在战争中迎来悲惨的结局。
子建对此也没什么感慨,毕竟他们都是已死之人,历史是定局,无法改变也没必要改变。
只是……时魔猎人的任务是什么?
西乡突然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大山兼助。”子建没忘记自己临时编出来的人设,“西乡老师,我想请教一下,像我们这样的下级武士,还有未来可言吗?”
“当然有了,世界很大,别被日本这弹丸之地蒙蔽了双眼,到外面去看看,你会见识到更多的新鲜事物,再把那些事物带回来,这个国家必定有你们的一席位。”
西乡的双眼仰望天空,心中尽是对未来的希望。
果然和大河剧里的形象差不多,毕竟是近代人,资料比较充足,演员演绎起来也不会差太远。
反正不知道该干嘛,不如就尝试加入这虚伪历史的河流吧。
子建浅笑一下,再说:“果然很伟大,西乡老师。”
“哪里……”西乡接着吃鱼,注视着子建那不明显不同于这里到处可见的下级武士的眼神,说:“兼助,你有什么看法?”
子建端正坐姿,把看了大河剧后一时兴起查资料得出来的评论照搬过来:“那我就发表一下愚见。武士的问题已经不是办私学校可以解决的了,如同小兵卫先生说的那样……”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西乡小兵卫,点头致意,再说:“武士已经被新政府抛弃,我们要认清这个事实。同时也要究其背后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是财政,新政府没钱,想也知道只能从无权无势的下级士族手里掏;第二是威胁,作为旧贵族,要在新政府的管理下一下子变成平民,手里有刀的武士肯定不愿意。废刀令之后,前些年的几次叛乱就说明了问题,不是谁都能像两位西乡先生那样思想先进。”
两人吃鳗鱼的动作停了下来,尤其是西乡隆盛,他惊讶地看着子建,说:“难得啊,大山殿这么年轻就能有这般见识,再说说看,对此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上当了,果然穿越的家伙靠个搜索引擎就能震惊古代人。
子建故作正经继续说:“我认为新政府不应该一棍子打死士族,就像木户孝允老师说的那样,要慢慢来不能急。然而,新政府已经盯上了私学校,这点小兵卫先生应该有所耳闻吧。”
视线转到小兵卫身上,他神色凝重地对大哥说:“确实,传闻是有不少密探从东京过来了。新政府根本就把我们当成培养叛军的学校,他们一点都不信任你,就算这样,大哥你也要继续不闻不问吗?”
西乡浅叹后说:“那又怎样?我们办学光明磊落,正好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打算闹事。”
直到这里都和大河剧的剧情差不多,子建开始引导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西乡老师,我个人的愚见是摒弃和内阁的过节,回东京去和大久保利通先生谈谈吧,士族的问题只有好好商量才有可能解决。您就是士族的领袖,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西乡在新政府的政治斗争中败给儿时好友大久保利通,两人关系决裂,西乡辞职回乡,大久保独掌维新大权,成为日本初代内务卿(类似首相)。
说的这些话西乡都懂,即便如此,他还是渴望一个能理解他的人。
“谢谢,大山殿。”西乡苦笑着说:“但是我不会回东京了,这里的学生也不可能发生叛乱,我会看着他们。”
正是这份犹豫,种下了灭亡的苦果,子建当然清楚,但劝说的力量有限。
也不是说非要改变历史,反正也改变不了,这里是“架空带”。
烤鳗鱼已经吃完,西乡从浅滩边上捧水过来浇灭火堆,“差不多该回家了,走吧,小兵卫。”
“是,大哥。”
见子建还坐在那里,西乡笑着说:“大山殿,很高兴能和你聊天,天色已晚,你也快点回家吧。”
子建起立鞠躬,这是那时候的送别礼仪,直到两人远去。
……
关于在哪里过夜的问题,子建在离开河川后的一路上都在考虑。
投靠村民吗?就算民风再淳朴也不会随便让一个陌生穷酸男人进屋的吧。
早知道就去西乡那儿蹭房睡了,大河剧里说他热情好客,说不定还有温泉可以泡。
所以最后还是跟着归家的路人随便进了一个村。
鹿儿岛的乡下民房,属于木柱作为骨架、圆锥体的房顶由密集的禾杆覆盖的构造。
几户人家组成大院,院子的边界通常用木墙包围起来。
这是商人或者武士才有的居住条件,一般的贫农,往往只有一间破烂的小木屋,茅草盖个平顶,一家三代人挤在里面,漏风漏雨。
路过一个大院,子建凭着身高就可以从围墙外看到里面的情况。
类似四合院,由几户人家的房子包围起来的庭院,种着一颗大树,树下是孩子们嬉戏的场地。
一侧的房子的木门被拉开,可以看到大厅里坐满了人,围着火炉,火炉上悬吊着铁锅,冒出腾腾热气,他们也许是在举办宴会,邻居也加入到其中。
很普通的一场乡下活动,但子建突然发现了混在人群当中的穿着灰黑朴素和服的她,靠近围墙,皱着眉头注视,确信没认错人的同时,喜悦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喊出对方名字:“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