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的人们一起朝外面看,包括位于宴会中心,举杯敬酒的铃木,但她的表情没有太大起伏。
“小优,他是谁?”
坐在一旁的老妇人问道,她也许是这个家最为年长的那个,家主的位置是空着的,在场也是女性居多,这在当时也是常见的状况,家里的男人都趁着乱世外出建功立业,留下女人孩子在家。
铃木微笑着说:“隔壁乡的穷酸武士,之前受过他的帮忙,我出去打发他,大家继续喝,我马上回来。”
离开庭院,铃木的表情才变得严肃起来,拉着子建的手往村外走。
连接村里村外的小道两边是池塘,小道的一侧有座供行人休息的亭子,破破烂烂年久失修的亭子,至少还能坐下两个人。
此时月亮已经挂在空中,是个晴朗的夜晚。
如果是夏天,配合池塘的蛙叫,周围树丛里的蝉鸣,习习的凉风,那气氛就是再合适不过的平安夜约会下半场。
可惜现在已经开始任务,如同不时刮来的冷风一样无情,可谈论的内容自然也就剩下正事。
铃木也在皱眉,捡起亭子里的小石子扔到池塘里,发出“噗通”的响声后,才说:“子建,关于这个‘架空带’,你都看到了什么?”
子建坐在对面,铃木的古代和服装束让他眼前一亮,虽然她的发型和妆容看上去丝毫不像乡下妇女,但反差是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方式,“1877年初,九洲岛西南战争前夕。我失去了战斗风格,可能你也是。优,这是废刀令的关系吗?”
铃木打开自己的超立方怀表,final attack归于零点,指针几乎没有转动,“我也没办法肯定,如果真是废刀令所致,那么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让明治政府撤回这条政策。”
说得轻松,我们现在是一群普通人,却要把不断前进的历史潮流给往回拉吗?
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子建说:“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要明治政府把废刀令咽回去,唯一的机会只有协助西乡隆盛,让他在西南战争中获胜,从九洲岛一直打到东京去,再和政府谈判关于士族利益的问题。”
啪。
铃木合上怀表,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得很清楚嘛,还以为你对异国的历史不怎么关心。”
姑且有一半这个民族的血统,虽然本质上是地道广东人。
“问题不是知道与不知道,而是怎么实现对吧,我们没有战斗风格,就算把100个人集合起来也不会成为显著的军事力量。”
铃木似乎已有策略:“叛军虽然在数量和武器上都劣于政府军,但还是有赢的机会。而且也不一定非要打倒东京去,只要让形势变得不得不靠对话解决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目前还不知道‘架空带’的大小,如果只是日本全境,那么可以不考虑外国势力,如果是全世界,那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复杂了……总之先好好观察一下局势吧,轻举妄动也没意义。”
确实如此,就算有计策让西乡获得一时的优势,让当时的西方国家入场的话局势一样会难以收拾,毕竟明治政府是铁了心要消灭武士,难保他们不会向外国人弯腰。
子建苦笑道:“这下真的是要一起演时代剧了,还是没有NG的那种,你们以前一直在玩这种游戏吗?”
“被缴械是第一次,其他人不知道能不能看清目前的情况,希望他们别乱来,要是在真正的战斗开始之前就死掉就太蠢了。”
真正的战斗,至今都没看见时魔出现,也没听闻附近有什么关于怪物的骚动,一个处于改革途中的国家该有的样子就是现在的社会氛围,至少在这极南端的小岛的乡村里是这种感觉。
“倒不如说我希望时魔现在出现,这样一来明治政府也不得不解除废刀令让武士们加入战斗了不是吗?”
铃木笑了笑道:“确实,不过既然它们没出现,说明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时间很充足,和上次在长安城不一样,你不用这样一直紧绷着神经。”
子建全程的愁眉苦脸被铃木发现了,勉强挤出苦笑以外的笑容,说:“我无法像经验丰富的你那样从容,如果是那个‘我’的话说不定就……”
“别往下说了。”铃木走过来,竖起食指堵在子建的嘴唇前,几乎是贴合的触感,她似乎有些不悦:“你就是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现在这个情况,我肯定你比他更有用。”
是指知识储存量的方面吗?
优,谢谢你。
嘴唇边的冰凉指尖触感离开,子建浅叹,放松身体后,落肩弯腰坐着,说:“我在这里的设定是私学校的学生,就在那边的学校上课,姑且给自己取了个叫大山兼助的名字,你呢?”
铃木顺势在子建旁边坐下,从背影看过去,两人就是一对乡下情侣,只是现在丝毫没有那样的暧昧气氛而已,“我用原名,似乎是姓铃木的武士家的女儿,也许我们所有人的临时身份都和士族有关,因此才会被废刀令影响。”
那外国人呢?这100人里面有不少外国人,洋大人在现在的日本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种吧,例如瘟疫和战争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的。
不过我也没资格去担心他们,先暂时按照打赢西南战争这个目标去努力。
“刚才的宴会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铃木笑着回答:“这里的家人似乎很善良,虽然并不富裕,男人们都去外面闯荡了,但大家互相帮助,日子过得还可以的类型,刚才的宴会是庆祝隔壁家的儿子出生。”
那这待遇也差别太大了吧,凭什么我就要当穷酸武士?
不过,她好像很开心。
“听上去还不错,我连自己住在哪都不知道,从私学校溜出来之后到处乱逛,途中还看见了西乡隆盛本人,他真的和大河剧里的形象差不多,和弟弟在河边烤鳗鱼。”
铃木侧过脸盯着子建问:“那你怎么不跟他回去啊?要协助他打仗,至少要和他搞好关系吧。”
“我也不知道是这种展开,总之他就住在这附近,要见面总有机会。反而是今晚我要去哪里过夜的问题……”
“你不介意睡大厅的话也可以来我那里。”
我还有介意的筹码吗?有瓦遮头有墙挡风就不错了。
……
木屋民房的大厅。
子建面前的火坑仍未熄灭,余温让房间内温度比室外高几度,体感舒适。
火坑上吊着铁锅,四面墙壁有不少修修补补的痕迹,看得出来这家人不富裕,即便如此,四周依然挂着书画,武士的家庭,再穷也得做些面子功夫。
厅内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瓦罐,刚才宴会的时候发现那都是些酱菜或者味噌之类的发酵物,毕竟是冬天,乡下人的过冬不外如此。
油灯的亮光不足以展示整个大厅的细节,但看清地板和旁边的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确实是个温馨的家,连自己这种白吃饭的也受到了招待,就因为铃木编了个听上去就很扯的理由。
总之暂时解决了吃住的问题,子建背靠房子的顶梁柱坐着。
邻居离开之后,这个家也变得冷清起来,除了子建和铃木只有3个人,老奶奶、铃木的嫂子和她刚出生的儿子。
嫂子去洗澡了,老奶奶已经进房睡觉。
铃木抱着临时的侄子,也坐在火坑旁边,她似乎和婴儿很合得来,伸个手指逗他玩的时候能引起稚嫩的笑声。
被这充满母性的一幕吸引,子建内心泛起了一丝冲动,当然仅限于内心,说:“你喜欢小孩吗?”
“不。”一边否定,一边对着怀抱里的婴儿露出笑容,铃木说:“我讨厌熊孩子。”
似乎不能再聊这个话题。
“子建,明天你也带我过去私学校。”
“但那里应该是不收女学生的吧。”
性别歧视这种至今仍未解决的问题,不用指望一百多年前的落后国家能妥善处理。
“总之你带我去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铃木的语气自信十足,子建也不好反对。
现在体感时间9点左右,生理时钟已经快到12点,“现实”和“架空带”的时差没太大,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子建席地而睡。
……
东京的深夜。
一直如同现代不夜城那般灯红酒绿,从江户时代开始延续至今的旅馆风俗业。
简单而言就是饭店里有艺伎陪聊陪喝陪玩,幕末时期的有志青年们从全国各地来到江户之后第一个夜晚通常都会光临这种旅馆,然后被远超家乡女人的美艳艺伎吸引,导致玩物丧志的例子不少。
就是这么一片地区,在旅馆一楼的木栏窗户就有化着浓妆、梳着唐轮发髻、衣着华丽的艺伎伸手揽客。
“客官~,要来玩吗~?”
酥软的叫卖声让路过的小明起鸡皮疙瘩,不知不觉逛到这里,像个迷宫一样的街道,完全不熟悉这样的街区结构,加上夜晚人流量巨大,他找不到离开的路。
身后跟着的卡罗尔对这一切十分兴奋,四处张望着,说:“和之前在平安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呢,东方的古典也有各种各样的风格。”
小明边找路边内心吐槽:平安京是指京都吧,这里怎么看都是东京,时间也差了几百年,能一样就有鬼了。
“卡罗尔,为什么要进来这边?我们明明可以绕路走的。”
听到小明的抱怨,卡罗尔说:“嗯……反正也不知道要去哪,干脆来这边碰碰运气,人流量这么大,没准可以碰到熟人哦。”
谁有这个心思啊,明明都失去了战斗风格,还有心情和闲钱来嫖的家伙。
然而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旅馆门口,那个有钱来嫖的熟人出现了。
门内是鞠躬送客的年轻艺伎。
潇洒出门的土御门晴信,手执折扇,身着高档的黑羽织,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似乎就在刚才,两人在店里发生了点什么。
“看吧,我就说会遇到熟人的。”
卡罗尔甩了一句,然后边跑向晴信边挥手:“晴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明跟在后面,内心吐槽:你是知道他最有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才让我进来的吧。
……
在江户时代,旅馆就常常建在运河旁边,既是方便运送货物,也便利客人的来往,这样的模式自然延续到明治。
一叶扁舟,三人坐在其中,于船来船往的运河上前进。
船夫是个精悍的老头子,划起浆来十分麻利。
坐在前面的晴信,眼镜片映照着两岸的繁华灯火,未能看清他的眼神,语气平和地说:“这里是明治维新时期的东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失去了战斗风格,同时以一个符合当时环境的人设进入‘架空带’,比如我,是京都土御门本家派来东京出任公务员的,你们呢?”
卡罗尔捧着一袋子和式点心,这是上船之前,晴信早路边摊给她买的充饥食物,是一些糯米团子,散发着淡淡的甜味,这份甜味也表露在脸上了:“真好吃……我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啦,刚来的时候,和我一起的是个穿着和晴信差不多的中年男人。本来我们俩是坐着人力车的,结果从巷子里冲出来几个持刀的蒙面人,边喊着‘天诛~!’,边砍死了那个中年男人,还好我跑得快,不然都见不到你们了。”
一脸平静的讲述着危险的遭遇,坐在一旁的小明愣住了:“那些是刺客吧,你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
晴信说:“九成是维新派的官员,刺杀他的是流浪武士,正式的名称是攘夷派残党,仇视开国政府的守旧派。卡罗尔的身份大概是外国贵宾之类的重要客人,总之没事就好。”
小明看着空空的双手说:“我没你们这么复杂的身份,应该只是个普通百姓,身上也没钱。土御门,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