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在国会外面等候的是穿着名贵黑羽织的晴信,他早已把随行的铃木等人带回去府邸,看见谈判队伍从国会出来,在人群中朝着队伍挥手。
子建看了他了,便对走在前面的西乡说:“西乡老师,我还有要紧事,先告退了。”
西乡停下脚步,搭着子建的肩膀,点头致意,“大山殿,今晚的庆功宴可不准缺席,你是关键人物,得和大家好好喝一杯。”
“我会准时赴约。”
敬礼道别,子建离开了队列,穿过人群走到晴信面前。
晴信遥望道:“看西乡高兴的样子,你应该把事情都办妥了吧。”
子建略微点头:“还行,废刀令明天就会解除,但这到底是不是谜底还不好说。”
“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些,答案在明天自然会揭晓,现在先到我的别墅,大家都在那里。”
大家……
大家是指哪些人?
子建跟在晴信身后离开国会,“晴信,集合的猎人都是上次最终战的面孔吗?”
“差不多。新来的如果还活着,正式开战之后自然会陆续冒出来。”
已经把目前能利用的所有战斗力聚集起来,事情进展得太顺利。
晴信又道:“比你们早一步到达东京的瘟疫,他送了一份请帖到我那儿,说是邀请猎人们到旅馆举行庆功宴,好像他早就料到你能说服大久保利通。”
“承蒙信任,我也没太大的把握,还好过程顺利。如果废刀令是谜底,那么今晚就是最后一个平安的夜晚。”
一切都是猜测,时魔入侵的空间裂缝出现之前,战斗风格恢复之前,他们只能顺势而行。
大街上的气氛仍然是日常系的,平民百姓并不关心时事政治,西乡笑着从国会出来这件事,本身就给予他们放心的理由。
这近代东京很快就会化作血与骨肉的炼狱,一如那一夜的长安城。
东京土著晴信自然有些不舍,看着那些富有时代感的街道说:“这次又会以何种形式毁灭这一切呢?”
他才是看惯了世界崩坏的老猎人。
“晴信,你战死过吗?”
回头的是一副反射阳光的眼镜片,“死过两次,都是新手时期的失误。”
继续往前走,子建说:“这次是lv92,任务难度肯定不小。”
装出一副前辈的样子,晴信扶了扶眼镜框,“别担心,好歹是我们的主场,和日本相关的‘主题’,我们比其他国籍的猎人有更多心理优势。”
这话题子建不知道怎么接,明明只是个稍微懂点异国历史的中国人,也许是时代剧演得太好才让这位少年如此错觉。
“你们晚上都会过去瘟疫那边吗?”
“嗯,中午的时候,铃木优建议把圆桌9的集合改为瘟疫的庆功宴,提前做好时魔入侵的应对策略。”
子建犹豫了一会,停下脚步说:“晴信,替我跟优说一声,事情还没下定论,我还要出席西乡的庆功宴,假如废刀令不是谜底……”
晴信并不停下,挥手道别,“早说嘛,让我白跑一趟。”
“谢谢。”
子建转身走向围观西乡队伍的人群。
……
夜晚。
和中学教室那般大小的包厢,洋气吊灯已经是当时宾馆的标配,毕竟是打算和国际接轨,主要招待洋人住宿。
长方桌上的白布宴席,用的西式餐具,准备好各式洋酒和高脚杯。
摆在现代,也算得上是一场稍稍复古风的英式酒会。
主办者是贝克曼.阿里佛,白色燕尾服是当时比较合适的装扮,手套也是白丝绒,不沾凡尘的精英气息。
正准备出去宾馆正门迎宾的李丽娜,她提前一步到达宾馆,并且换上了黑色礼裙,精心的化妆让她看上去和门店店长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平民印象中的上流,大概是这么回事,手放在门把上,依然有些紧张的视线回首。
被贝克曼察觉到了,不为任何人准备的微笑,“怎么了?李小姐,我还有什么地方没准备好吗?”
丽娜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微笑,但只有一瞬间,开朗的表情很快占据了这张仅限今夜明艳动人的脸蛋,“我有点担心,万一……”
瘟疫闭上眼说:“去吧,别让他们久等。”
“嗯。”
……
同时,风俗旅店。
西乡隆盛和部下们的庆功宴就很接地气,本身就是个生活作风简朴的人。
包厢房间内也是很拥挤,一群布衣大男人席地而坐,几张小桌摆着些下酒菜,喝的是烧酒。
虽然刚入夜,但已经酒过三巡,该发表的演说也早已被这群人抛诸脑后,现在是和身边陪酒女们嬉戏娱乐的时间,重返东京的他们,自然要好好享受九州乡下没有的娱乐。
人手一位,除了子建,一杯酒敬了三巡还没见到杯底。
他坐在西乡旁边,靠近包厢门口的位置,现场灯光也比较昏暗,暗红色调,主要是方便搞点轻度黄色,要开车的可以到风俗店二楼的小房间,店家基本上都是这种经营方针。
摆在西乡面前的是茶杯,他早已戒酒,“大山殿,你不喜欢这里的女子吗?”
子建摸后脑勺尬笑,“哪里,我只是惦记着表妹……”
“哈哈哈……”爽朗的大笑,西乡搭着子建的肩膀,“男人出来喝酒喜寻欢,就别老想着家里那位,你又不是要抛弃她,而且我看那位铃木殿也没那么小气。”
也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
看子建犹豫不决,西乡对着门外大喊:“老板娘,老板娘在吗?”
“来了来了……”
唰~
门被拉开,老板娘笑嘻嘻地进来,“西乡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西乡瞄了一眼子建,再和老板娘对对眼神,“把你这里最好的女子找过来,我这位兄弟口味比较挑剔。”
“真的不用了,西乡老师,我……”
“我明白了,西乡大人,接下来的一位,包你满意。”老板娘自信十足,鞠躬后退出房间。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真没兴趣嫖,你们能不能搞快点?我还要赶下一个场子,你们该不会打算从5点一直喝到深夜吧,你们喝的不吐我闻着酒气几个小时都要吐了。
过了一会,门再次被拉开。
唰~
进来的是无论谁,子建都没兴趣,这地方对他而言是一种精神折磨,花了不少力气才推掉敬酒,所以才那么讨厌这种酒场社交。
西乡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哦~确实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大山殿,老板娘说得没错,虽然我对洋人有些不适应,但年轻人肯定没问题。”
洋人?
子建突然心头一颤,转身望向门口的时候,来者已经坐在自己身边。
红色彼岸花和服也难以隐藏的身体曲线,盘起的英伦贵妇发型,在昏暗灯光下闪耀的唇彩和淡妆引起的反差,魅影魔女的样貌辨识度过高,“这次可别掏枪了哦,闷骚男,当然,想要掏别的‘枪’我倒不是很介意。”
西乡察觉到了,“原来是旧识,那就更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说罢和身边的陪酒女挪了地方。
郁闷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子建身上没带左轮枪,要徒手杀人似乎不太可能。
今天是废刀令有效的最后一天,所以这群人出来喝酒也没带武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伊芙琳特一副抱怨的表情,“又来了,你可以不那么紧张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子建假装从怀里掏枪,“你在这种时候过来是打算送死?”
“演技这么烂就不要装了,那兜里根本就没有枪的轮廓,我们就没有好好说话的余地了吗?”
被识破了,子建只好转开视线,“……”
伊芙琳特把子建面前的酒杯拿起,故意对准杯沿上的吃饭沾上的油渍位置把酒喝掉,留下一双唇印之后放回原位,微笑道:“我来这里面试工作,然后通过了,就这么简单。”
看着那意义不明的唇印,子建皱起眉,“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一定要那么直白吗?演恋人对手戏,暧昧是很重要的哦。”
“谁要跟你暧昧?”子建心里开始冒火,“我现在是西乡身边的红人,废刀令明天才生效,我完全有办法让你走不出这间旅店。”
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种下三滥的话,此前心中的莫名不安在这一刻开始激发。
伊芙琳特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并非恐惧之类,而是注视着前方的虚无眼神当中出现了一些闪烁,“真要这样改剧本,倒也不错呢……”
子建能看懂这个眼神,只是关于这一点他自己并不愿意接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别这样……要说什么就直说,我真没兴趣和你风花雪月。”
反而逗笑了伊芙琳特,再倒了一杯酒,用的还是子建的杯子,“好吧,那就言归正传……你没去贝克曼的宴会是正确的选择,对双方而言都是。”
不安被彻底引爆,子建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直不愿意相信的显而易见的推论,一直埋在心底的推论,让他迫不及待赶去下一个宴会场子,但前脚都还没站起来,便想通了什么,于是放弃了起身动作,浅叹后说:“你们果然是一伙……”
“我自以为够直白了,贝克曼也是,在那种时候还装糊涂也是你有趣的地方。”
“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和你想的一样,而项目的代号是《工具人》。”
在中国社交网络的一个充满自嘲式解构气氛的词语,但现在子建笑不出来。
“我不知道来龙去脉,只有个大概轮廓,你既然是来坦白的,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伊芙琳特把酒杯递给子建,见他不为所动,于是重新拿了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这杯才被接下了,干杯之后,才说:“贝克曼尝试寻找这个无止境任务的本质,以挑战游戏规则的方式去开战第一步。”
“如果能有这么纯粹,我肯定支持。”子建一口闷掉杯中烈酒,果不其然被呛到了:“咳咳……”
伊芙琳特再给酒杯满上,笑道:“对我们而言这动机足够纯粹了,过程与手段甚至合作伙伴都不重要,我相信你能理解。”
今晚宴会第一杯喝完的酒,虽然饮相有些难堪。子建开始有些发热,但眼神仍旧冷酷,“能理解不代表赞成,如果可以一直赢下去,用什么方案我都没所谓,只要你们别找我身边的人的麻烦。”
伊芙琳特的笑容突然消失,艺妓的温婉切换成魅影魔女的深沉,“那只是为了计划顺利实现而演绎的戏。全是反对者的话什么都无法开展,以那位公主为首的群体不会轻易让外部插手,以绝对自由为名的世外之人,比把民众踩在脚下的独裁者更加恶劣。”
至少,独裁者还需要人民去供养他。
第二杯酒入喉,已不像前一杯那么炙热。
“我没兴趣和你讨论猎人的性质。方案的细节是什么?真的有用吗?”
“……”伊芙琳特注视着子建的侧颜,只有一句话的深沉时间,很快就缓和过来,继续斟酒,“猎人的总数只有100,每次有人战死,就会从另外的世界中寻找战死者和新人补充。但只要人为达成100位猎人,那么‘系统’还会继续从别的世界挑人吗?这是贝克曼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而答案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