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轨道上平稳前进，包围轨道的光芒逐渐开始呈现清晰的视野。
小明第一时间回首确认队友状况。
但很遗憾，都不在了。
空空如也的3个席位，只有安全带还扣着，怎么想都不可能掉到车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
依靠周边缓慢流动的光芒作为参照物，在没有风的世界里，体感时速很低，和山顶观光缆车差不多。
只能往前看，光芒在前方发生了具象化，一片绿色，越来越近。
光芒逐渐被抛在后方，轨道铺设在一片森林里，光着身子皮肤黝黑的原始人在灌木丛间捡野果充饥。
原始人没发现列车，就算朝着小明走过来，也只是如无人之境般穿过去。
有个孕妇在生孩子，就在山洞里分娩，但旁边守候着的丈夫和其他大小不一的孩子，都面黄肌瘦。
于是刚生下来的孩子被遗弃在山洞里，被野兽吞食。
原始人多了起来，聚集在一起搭建茅草木屋，男耕女捡，年长的巫医主持大局。
一片土地的食物被耗尽，巫医便带领部落民转移。
路上粮食持续减少，不得不放弃病弱妇孺，来到新的环境之后已经没剩几个人。
这些景象如缓慢的走马灯，原始人的集结壮大、衰落、再集结，不断轮回。
不知道列车往前开了多久，一直重复着相似的景象，开始有些难耐的烦躁。
没有前后参照物的现在，就算回头看也只是一片不见尽头的原始影像，小明逐渐放弃了解析这趟列车的原理，转而抬头大喊。
“如果你们想传达信息可以出来，直接说。我没时间在这里看历史纪录片！”
于是，黑衣绅士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那样就失去作为关卡的意义了。”
黑礼服，单片眼镜的美男子拄着手杖出现在旁席，目视前方，“只能问一个问题，想清楚再开口，除了那些不解风情的提问，我基本都可以回答。”
“这和之前……”
这和之前你们的态度怎么不一样了？
小明差点脱口而出，注视着这个看上去外形和人类完全没有差别的强敌，不得不慎重考虑。
……
列车后座左席。
M-H53没多想就对突然出现在右座的黑衣绅士说：“王小明他们在哪里？我要怎么做才能脱离这个空间？”
“哼。”黑衣绅士压低帽沿，说：“两个问题了，只能回答其中一个。”
“前面的……”
红具足武士的右手已经握紧斩鬼太刀，打算问出答案后立即动手。
黑衣绅士连侧眼都没看他，“用你们能理解的说法，量子不确定态，都在原来的座位，只是你看不见也摸不着。”
唰！
童子切的银光扫过，将黑衣绅士斩首，但很明显是无用功，他的头和躯体分离之后化作黑烟飞散。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列车还在不断前进，原始人的生死轮回仍在持续，相差无几的画面就像永不终幕的滚动默剧。
……
列车后座右席。
杰克没展现任何敌意，因为早前与鬼童丸对峙时的一句话，让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很显然他不会回答关于时魔的正体和任务的本质之类的问题，旁敲侧击的套话有用吗？
比起风险试探，还不如切实了解一些与自身利益相关的情报。
杰克侧过脸说：“猎人能够像原始人集群一样无限轮回吗？”
话音刚落，过山车突然出现了符合设定的行为，它开始向上攀升，而周围平行于列车前进的画面也跟着产生了变化。
不断的衰落与再集结之后，更多的原始人聚集在了一起，这次建造的不是村庄木屋，而是沿着河流，用沙石堆砌起来城市，人类最古老的城市群，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神眷之地。
穿起麻布衣的人们开始种植粮食，酿酒，烤面包。
黑衣绅士和杰克对视，“你已经获得了答案。”
随后化作黑烟消散。
杰克的脸色和那黑烟差不多阴沉，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理解到了一些隐藏的内容。
猎人不能无限重生！这个游戏有尽头！
要么是“系统”在骗人，要么是“时魔”在骗人，但两者应该不是一路人才对。
该相信给予自己第二次生命和无限次生命的唯一神“系统”？还是和自己两者必有一死的“时魔”？
杰克陷入了迷惑，无心欣赏沿途那虽然无比粗糙却如繁星般灿烂的古文明。
……
前排左席。
卡罗尔被突然出现的古代文明展开画面打断了思路，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想开口的内容，对着坐在小明位置上的黑衣绅士欲言又止。
黑衣绅士脱帽点头笑道：“不着急，慢慢考虑。”
“……”
居然可以不着急，那就先看看风景。
大概是时间凝固的领域，卡罗尔就算战斗力不足，任务经验始终十分丰富，而且看这个时魔没什么敌意。
城邦时代开始了，人们有了王，因为农业有了充足的粮食和衣物，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也许不再需要遗弃婴儿，也许不再需要抛弃旧时家园，但无法满足所有人的国家开始了侵略战争。
列车似乎在这时候抵达了轨道顶端，拐了个弯开始往下坠落。
战争带来了饥饿和毁灭，或两败俱伤从头再来，或赢家通吃败者食尘。
城邦的兼并带来了血与火铸造的帝国，中央集权，分封领地，骄奢淫逸，奴役民众，资源大量积累在少数人手里，既诞生了璀璨的文艺与科技启蒙，也把沧海沙砾的无面人碾碎在历史车轮底下。
感觉过去了很久，感觉又没过去多久，列车又再开始高速攀升。
卡罗尔逐渐开始理解这趟列车的含义，为了避免把提问机会用掉，用陈述语气说：“先生，你们做的影像很有趣，但这些我在书本上也可以知道。”
“这不是问题。”
“我就想聊天，反正也打不过你。”
黑衣绅士莫名微笑，“请说。”
“……”卡罗尔不敢再看对方，但除了说点什么，短时间内似乎也想不起来一开始想问啥，“一直以来你们都是以怪物的形象出现，突然以人的姿态登场，说着人话，还懂我们的历史，我有点搞不懂情况了。”
“愚昧是人类的固有属性，并非缺点。”
“但是你给我看的这些影像都在展现人类的智慧，从原始时代的单独行动到一个大型国家，没有超凡的智慧不可能完成。”
“然而顷刻之间就会覆灭。”
黑衣绅士话音刚落，列车又到达了轨道高点开始拐弯往下冲，画面中繁荣的帝国迎来了大瘟疫，大陆上所有的国家都被这场席卷一切的瘟疫摧毁。
极端的愚昧与疯狂在这场疫病流行中淋漓尽致，活埋患病的同胞，埋不完就聚集起来活活烧死，权贵者带着财富远走他方避难，庶民被随意抛弃等死，和千万年前的原始人毫无差异，和千百年后的未来人也没太大区别。
看着这些发黑的死尸堆积如山，卡罗尔有被震撼到，“这是黑死病，但人类挺过去了，那之后开始的进步是更为璀璨的光辉。”
“那么，问题是什么？”
黑衣绅士盯着卡罗尔。
周围的画面里死亡人数逐渐降低，随着疫病结束列车再次上升，像是进入了过山车的螺旋环型轨道，下落与上升的切换越来越频繁。
卡罗尔总算想起来之前的想法，才敢再一次面对黑衣绅士的和善面容，“人类在灾难面前从未认输，为什么要否定我们？”
黑衣绅士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消失了，似是食言。
但就算是食言，卡罗尔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面对这一路攀升的列车。
……
前座右侧。
小明想了很久，期间的画面变了又变，看了，但没完全看。
展现的都是些西方历史，小明对此不感兴趣，和课本有些出入的地方倒是留意了一眼。
蛮荒生长的蒸汽时代让赢家对败犬的碾压更加粉碎，走在前方的越快，后面被抛弃的就越彻底。
循环着的是强者淘汰弱者的故事，不过是换个背景换身衣服，隐藏在齿间与指尖的血腥永远无法断绝。
小明突然开口：“这些东西在未来会被消灭，如果你展现历史是为了动摇我，那很遗憾。”
黑衣绅士说：“为什么能肯定？”
“有人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就算这个世界破灭，在无限的时空中总会有一个世界走到理想的未来。”
“呵……”黑衣绅士搂住木杖鼓了鼓掌，“每一个身处漩涡中的人都会想着自己是在上升。”
于是，列车又一次到了轨道顶峰，这次的攀升时间比以往更短，便开始急转直下。
急剧的坠落过程，伴随着无边无际的炮火和枪声，人类不断屠杀人类，生存变成纯粹的苦难。
在夹缝中图得一口喘息，却不得不迎接下一场更为残忍的灾厄。
动荡的百年，列车不断浮沉，再度回归上升的时候，已经能看见一些熟悉的画面，仿如昨日所闻。
战争过去了，要在平稳世代重新开始积累财富，在不断为了满足多数人的过程中，更多数人被抛弃的样板戏仍在继续。
小明的乏味与焦躁情绪愈发积累，皱眉道：“还不如直接开打，看这些已知事实根本没有意义，这难道是你们的拖延时间战略吗？”
“我不把这句话当做问题，再给你一次机会。”黑衣绅士不慌不忙，如果手里有一杯红茶，他肯定会慢慢品尝，“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会被观测。”
“……”
眼前的家伙深不可测，绝不可以贸然动手，小明能够想象到其余三人正在经历类似的事，要搞清楚这个时魔到底在图什么。
不会被观测？
他提到过列车进入了量子领域，难道是早前的加速导致的结果吗？在人类的角度而言不确定的状态确实不会被观测到。
现在这个局面是他故意制造的，从轨道外面的粗电缆就能看出来。
总不会是来当叛徒的吧，虽然种种迹象都指向这样个可能性。
不知道其他人提了什么问题，也许都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们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无论如何，我不会被任何信息迷惑，要知道的问题从最初到最后都只有一个。
“拿了一百个时魔核心之后真的能找回原本的世界？”
突然，黑衣绅士扬起的嘴角十分莫名，“游戏结束。给你一个提示，只有你如此提问。”
这是他最后的表情，然后化为黑烟。
画面中的内容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熟悉的世界。
开始了，曾经冠以文明延续之大义的协议被撕毁，在积累的仇恨和膨胀的欲望中失去优雅与从容之后，终极的武器开始投入，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在无止境的爆炸画面中，列车的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
直到永远。
……
“列车已到站，祝你好运。”
播报结束后，众人同时睁开眼。
回过神来，眼前已是黑衣绅士铜像所在的广场，但场景的细节和之前的精致主题公园广场有了些差别。
雕像似乎旋转了方向，平举的手杖指向另一个娱乐设施《未来笔记》，铜像表面有被风化的腐蚀锈痕迹。
呜～～
广场刮起大风，周围的花坛、喷泉、墙壁都不同程度被破坏，碎块散落在地，垃圾随风滚动，加上黄昏落日后的天色，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末世，被遗弃的昔日乐园在指引幸存的旅人。
进去过山车园区之前还是风和日丽的气氛，时间的概念被模糊之后，体感过去多久已经不能作为依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