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佟天呼着气走进班级。入冬以后，随便一开口就会使一大团一大团的水雾在面前弥漫开来。
“佟哥好。”彭地打了个招呼，把一封信放在刘佟天的桌子上，“有信。”
刘佟天一边把书包放下，一边拿起信来看。
几秒之后，刷拉拉的碎纸屑纷纷扬地落在班级角落里的那个垃圾桶中。
北娜丽无奈的低下头，一团水雾从微张的口中飘散出来。
垃圾桶中，一只苍蝇跌跌撞撞地冲出重围，然后“吧唧”一声撞在充满了水雾的玻璃上。
写着“SORRY”字样的玻璃上多了一个并不起眼的黑点。
（二）
“我回来了。”刘佟天低着头换鞋子，书包斜斜的吊在右肩上。
谢蝶喝了一口茶：“来，过来坐会儿。”顺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刘佟天微微地皱起了眉。
谢蝶笑了笑：“妈好久都没和你谈谈心了。”
“妈……”
谢蝶淡淡的笑了笑：“佟天，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说着，把桌子上的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了刘佟天。上面的一个男生正在拥吻一个女生。
刘佟天颇有无奈的接过照片，然后僵硬在原地。
“她就是北娜丽。”谢蝶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厨房：“梨阿姨，叫北娜丽重新回来上班吧。”
冬天，腊梅花在雪白的庄园里如血般盛开艳放。
（三）
略微产生了困意。北娜丽不自觉得用手撑着不住点着头的脑袋，任由思维在记忆的沧海中遨游。
自己还在住院的时候，夏天还没有死心塌地的离开的时候，第一片黄叶已经落下的时候，郑格丁出乎意料却又合乎情理的出现在自己的病房中。
“郑，郑先生……”北娜丽有些紧张的说：“您……”
郑格丁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唇面前，神秘的笑了笑。
正午的太阳晒在单人病房里，投射出两个人影。
刘佟天抱着一束百合花推门走了进来：“你很……”
北娜丽瞬时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起来。
面带微笑的郑格丁转过头：“你好啊，佟天。”
应该还有话没说完，但刘佟天并没有继续。停滞三秒之后，北娜丽绝望的看着刘佟天离去。
郑格丁站起身，关上了病房的门：“我就长话短说……”
蝉鸣之声顿时被隔绝开来。
电话的铃声在北娜丽的大脑中慢慢扩散开来。
“喂，你好。”摁下接听键。
梨阿姨的声音顿时在嗡嗡作响的耳边徘徊游荡。
（四）
刘佟天呈“大”字形仰面躺在床上，双眼微微眯着，手指轻轻滑过男生微笑的面庞，在滑过女生微微害羞的脸庞时停住，轻轻地点了点，然后睁大眼睛。
暧昧的空气中，久久的传播着一丝一缕的的声波。
“北娜丽……”
房间的灯被打开了。原本只有夕阳残光照耀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少爷，该吃饭了。”北娜丽穿着围裙站在门口。
（五）
不知道是在哪里憋坏了，电视台突然做起了“恋爱大比拼”的超级腐烂企划。
于是刘佟天和北娜丽就被拉进了镜头。
“您好，请问这是您的女朋友吗？”
刘佟天还没来得及回答，工作人员就已经摆着一脸“你敢回答不是我就封杀你的”笑脸拉着刘佟天登上了舞台。
北娜丽无奈的感叹着“这年头，吃完饭散个步也能没完没了的经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主持人问男方四个问题，女方和男方在不交流的情况下男方口头回答而女生同时在答题板上回答。情侣只要有2/3的正确率就可以获得“超级大礼”。
“好。现在是第一问：请问，男方每天一回家就会先干的一件事是什么？”
北娜丽撇撇嘴角，写上了：“喝糖水。”
刘佟天邪邪地笑着：“喝老婆大人泡的糖水。”
“喔！好棒哦～”主持人做作的做着兴奋状：“那第二问：男方最喜欢的运动！”
北娜丽摇摇头写上：“篮球。”
刘佟天甩了甩刘海：“在老婆面前打篮球。”
“天啊！～”主持人和旁边的几个无聊至极的大妈兴奋地尖叫着：“第三问！第三问！请问……”
远处，烟花绽放开来，朵朵艳丽，枝枝璀璨。
（六）
刘佟天走在前面，北娜丽走在后面。
“那个……”沉默了许久，北娜丽张口问，“你刚刚……”
刘佟天茫然的回过头：“什么？”
北娜丽转过头，看向一边：“没有。今天是情人节……”
“哦。”
（七）
其实是想问：“你刚刚说得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八）
“第三问。”主持人笑眯眯的说：“男方对女方的爱有多深！”
远处，烟花盛开。
（九）
其实知道北娜丽你想问什么。
但，我说不出口。
不忍心打破安静的气氛。
所以，答案就是：“是的。是刘佟天是真的这样想的”
（十）
捋了捋刘海，刘佟天放肆地笑了：“就跟老婆大人的吻一样深。”
北娜丽手中的答题板“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
远处，烟花再次炸裂开来。
只是北娜丽的脸被刘佟天俯下脸遮挡住了。只能依稀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烟花璀璨的声音。
刘佟天深深地吻，屏蔽了五官。
（十一）
悲伤，逆流成河……
烟花用自己的炸裂来换取短暂的辉煌，证明自己。
伤悲，悬浮成天……
残烛用最后的日光返照来换取短暂的光明，印刻自己。
悲伤，伤悲……
（十二）
篮球在刘佟天的手上转来转去，利落的划出一道道模糊的圆周线。
北娜丽站在操场上，面带微笑的看着刘佟天在下一秒投篮得分。
似乎笑的更灿烂了些。
这时，一个刺头走过来，悄悄的对她说了什么。北娜丽打了个寒战，转身，没入人群中。
悲伤，突然被记忆划出伤口，残忍的流出血液……
（十三）
跟寻着北娜丽的脚步，刘佟天迷失在一个通往仓库的小路上。是一个分叉口，有三条通往各方的小路。在那里，野草在污水的浇灌下看似健康的茂盛的成长着。
刘佟天四处转着身体，探寻北娜丽的脚步。
突然，刘佟天的视线被定格了。
已经又走了十几分钟了。北娜丽的脚印也时有时无的，捉摸不定。刘佟天的心情渐渐地开始烦躁起来。
这时，一阵啜泣声从背后传来。刘佟天颇有预感的转过身，看见泪流满面的北娜丽弯着膝盖瘫坐在土路上。“为什么……为什么……”北娜丽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刘佟天的心一下子被浸泡在北娜丽的泪水中，柔软的绽开。
天并没有下雨。冬天的小路上却冰凉刺骨。
（十四）
晚上，月光洒进刘佟天的房间。表在相框中的照片依旧微笑着面对着紧锁眉头的刘佟天。
刘佟天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刘佟天会感到疲劳不堪，绝望无助。每到这时，刘佟天就会习惯性的叹一口气，似乎这样可以赶走烦恼一样。
其实没用的吧？
刘佟天并不觉得自己这样会减少多少烦恼。
只是习惯而已。一个与自己并不尽相符的习惯。
“咚咚咚！”
刘佟天慌慌张张之中从床上摔下来。但他很快就爬起来，准备开门。
门外的人听到了声音，轻声的唤：“别开门！”顿了顿，“这样就可以了。隔着门。”
刘佟天听到门外沙沙的声音。寻思着北娜丽坐在门外的地上了吧的刘佟天也重新回到地上。
“我问你，如果……”因为刘佟天的要求而留宿的北娜丽的手指在门上轻轻滑过，“如果我消失了，我离开了你，你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会去找我吗？”
“怎么了？”刘佟天警觉的问。
北娜丽闭上眼睛：“没有。只是想要自由。”
“嗯？”停了一下，“你觉得我禁锢了你吗？”
“没有。只是想问一问……”北娜丽头靠在门板上。
“会。我会去找……”刘佟天颇坚定的说。
北娜丽在门外轻轻地笑了：“你看，就是因为你会去找我，所以我才会想要自由啊。”
刘佟天还想说，但门外的沙沙声却阻绝了话音。
冰凉的地板上，一滴泪水流过门缝，滑进屋子里……
（十五）
寂静的院落里，北娜丽在水池边拨弄着水。慢慢地，记忆爬上心头，生枝发芽。
白天。刺头的身影没入仓库之中。
北娜丽疑疑惑惑地跟了进去。空无一物用在形容这个仓库既有些夸张，又有些恰当。
只有一张学校用的课桌。上面放着一个MP4。
北娜丽从桌子上拿起MP4，这时的她才注意到被压在下面的一张照片。光洁如新的照片。里面的女生正在被男生拥吻。
北娜丽顿时失去了力气。
郑先生做的手脚。
这是第一个浮上心头的想法。
北娜丽轻轻地放下照片，把注意力重新转向MP4。写着“致北娜丽同学（1）”的字幕条在不停地滚动着。
北娜丽深深呼了一口气。
是一卷录像。自己的父亲、母亲、弟弟都在那边灿烂的微笑嬉闹。虽然仍旧住在破陋的屋宇间，但却在餐桌上看到了肉丝。
多谢郑先生。如果没有郑先生，我就不会有今天……
如是想着，北娜丽打开了第二卷录像。
这也是一卷录像。是在三年前偷拍的。在红灯区一家叫做“眉血”的发廊拍的。主角们，是一名中年男性和一名女生。那名女生的名字，没错，叫北娜丽。
北娜丽跌跌撞撞的走出仓库，身后并没有被关闭的MP4正在疯狂地，兴奋地尖叫着。她知道，这是郑先生的警告。
没错，警告。
北娜丽强忍着泪水，凭借着残留的意识向山脚下走去。
这时，刘佟天的身影出乎意料的呈现在树后。
经过了踌躇。但录像却适时的突袭了北娜丽的大脑。
没有犹豫的资本了。
北娜丽心里想着，从后腰掏出了小刀。
（十六）
两个月前。
郑格丁把手压在北娜丽的肩膀上：“娜丽，以后，就拜托了。”
北娜丽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郑格丁的笑容背着光绽开来。
（十七）
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一定会，杀了他的。
我会杀了他的。
我会杀了他。
我会，杀了，刘佟天的。
北娜丽，会的。
（十八）
就在这时，北娜丽高举的小刀突然战栗着抖动着，一拨一拨的折射着凌乱的光线。北娜丽也猛然爆发出一阵啜泣声。
泪水奔腾而下。
忍不住了！
终于，忍不住了……
北娜丽的情绪顿时崩溃，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北娜丽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为什么？
（十九）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为什么你不让我冷静之后再见到你？
为什么你要让我有机会对你动手？
为什么你要让我爱上你？
为什么……？
（二十）
还是张光的书房。
还是榻榻米。
还是夕阳。
郑格丁微微鞠躬：“张先生，北娜丽还是……”
张光淡淡地问：“不是已经送去警告了吗？”
“是的。但好像警告过渡，精神崩溃了。”郑格丁为难的说。
张光微微张开口，一团雾气铺散在空气中。
“叫她来见我吧。”
冬天还没有过，寒冷依旧。
（二十一）
清早的晨光斜斜的映照在北娜丽的脸上。
一阵花香飘来。
“给你的。”刘佟天抖动着双手，手上的红玫瑰灿艳艳的晃眼。
“干什么？”疑惑的口吻。
刘佟天丢下花：“给你的。”
北娜丽就像是受惊吓似的冲出教室，消失在走廊上。
刘佟天惊讶的侧影定格在那一瞬，持续了许久。
冬季的腊梅，你还盛开着？
（二十二）
依旧是张光的书房。
依旧是榻榻米。
依旧是夕阳。
北娜丽温顺的跪在茶几的对面。那边，跪在张光的面前。
“敝人喜好日本的生活。所以家里就按照日本的规格来装饰。”张光虚伪的笑着，“你……不介意吧。”
看着阴影里的张光，北娜丽嫌恶的皱皱眉：“不。没有。”
张光笑了，几近放肆的笑了：“那就好！”
北娜丽动了动微微发麻的小腿：“请问……您……”
张光的笑容背在阴影里：“听说……你失败了？”
北娜丽“啊”了一声。
张光邪邪的笑：“没关系。我要的只是结果。北娜丽小同学……”张光喝一口茶水：“你告诉我，你明天之内……能完成任务吗？”
北娜丽犹豫了一下：“可是……我……”
张光突然沉下脸：“北娜丽，你不会……喜欢上……”
北娜丽吃了一惊：“那个……我……”
“咣当”一声，北娜丽伏在榻榻米上。弯曲的手指边，茶杯愣愣地躺在那里，杯底粘着血渍。
张光站起身：“北娜丽，我告诉你，你不要忘记你的过去！”张光绕到北娜丽的身后：“你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虚假的名字，虚假的身份和虚假的过去！”
北娜丽微微起伏着身体。
张光指着北娜丽：“我告诉你，北娜丽……”突然一把抓住北娜丽的衣襟，一把将北娜丽揪了起来：“你要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
北娜丽在下一刻摔在地上，榻榻米沉重的呼吸了一声。
张光伸手探进衣袋：“如果刘佟天当了总裁……”张光咬牙切齿：“我不会放过你！”
一包药粉落在北娜丽的脚边，“听说那小子每天都会喝糖水，你自己看着办！”
门在那一秒关上。
（二十三）
北娜丽伏在地板上，泪水混搭着额头的鲜血汩汩的往外流。
天使之门在烟花盛开的夜晚为北娜丽敞开。
但瞬息之后，恶魔之门也紧随其后的在着夕阳的残辉中开启。
此时的北娜丽，就像是正匍匐在阴霾之下，接受洗濯的刺猬，一只没有刺的刺猬。
宽厚的神啊……
（二十四）
刘佟天啪的一声推开门。
北娜丽缓缓的转过头，一言不发。
刘佟天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我要喝糖水。”
北娜丽站起身，一愣一愣的走向厨房。
一包药粉落在北娜丽的脚边，“听说那小子每天都会喝糖水，你自己看着办！”
脚步停在那里。心脏一下下有力地击打着怀里的药粉。
这也是一卷录像。是在三年前偷拍的。在红灯区一家叫做“眉血”的发廊拍的。主角们，是一名中年男性和一名女生。那名女生的名字，没错，叫北娜丽。
北娜丽一步步走向碗柜。白糖太高，北娜丽踮着脚尖，伸手去够。
张光站起身：“北娜丽，我告诉你，你不要忘记你的过去！”张光绕到北娜丽的身后：“你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虚假的名字，虚假的身份和虚假的过去！”
药粉噗的掉在地上。北娜丽突地蹲在地上拾起来，揣在怀里。北娜丽咬了咬牙，站起身，泡了糖水。
捋了捋刘海，刘佟天放肆地笑了：“就跟老婆大人的吻一样深。”
远处，烟花再次炸裂开来。
只是北娜丽的脸被刘佟天俯下脸遮挡住了。只能依稀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烟花璀璨的声音。
刘佟天深深地吻，屏蔽了五官。
手中伸出的药粉停止了。
抖动的手颤颤巍巍的有收回的趋势。
一阵花香飘来。
“给你的。”刘佟天抖动着双手，手上的红玫瑰灿艳艳的晃眼。
“干什么？”疑惑的口吻。
刘佟天丢下花：“给你的。”
把药粉收了回来。压在胸前。
张光站起身：“北娜丽，我告诉你，你不要忘记你的过去！”张光绕到北娜丽的身后：“你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虚假的名字，虚假的身份和虚假的过去！”
泪水滑了下来。
手又伸了出去。
捋了捋刘海，刘佟天放肆地笑了：“就跟老婆大人的吻一样深。”
收回手，痛苦的闭上眼。
（二十五）
北娜丽一向不会选择。或者说，北娜丽一向逃避选择。有时，北娜丽会觉得如果有人可以替自己选择，又都会顺自己的心，称自己的意。那该多好啊……
如果有个声音，那该有多好啊……
那该多好啊……
（二十六）
“好了没有？”刘佟天烦躁的站在门边。
北娜丽吃了一惊，端起糖水：“好好，好了。”
转身，走了出去：“我……今天想留在这里……”
（二十七）
还是黄昏的时候。
刘佟天并没有喝糖水。只是不停的更迭着电视频道。
北娜丽坐在身边，一言不发。
“为什么？”刘佟天关上电视，“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
北娜丽转过头：“……不喜欢。”
刘佟天咬着牙：“是花？还是送花的人？”
北娜丽摇摇头：“是感觉。”
刘佟天笑了。
北娜丽不知所措起来。
“是这种感觉吗？”
湿湿的感觉。 心跳的感觉。 唇齿相接的感觉。
有一种，呼吸困难的…… 感觉。
是这种感觉吗？是吗？
“啊——”北娜丽一把推开刘佟天，跑了出去。
刘佟天受伤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面，下着雨。 冬天的，刺骨的雨。
（二十八）
夜晚，很安静。北娜丽呼吸困难的站在阳台上。远处，积云厚厚的压在天上。北娜丽轻轻地闭上眼，深呼吸，睁开眼，伸出手。刀锋在黑暗中无影。
冬天，也该走了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