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拉!”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响起,空旷黑暗的厂房内响起撕心裂肺的含糊求饶声。
月光与暗影的分界线下,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牵着衣衫单薄的小姑娘站在废弃的车床旁。
脚下,血在嘀嗒;耳边,充斥着垂死野兽般的沉闷嚎叫;
“今晚月色皎洁,天气晴朗,是个游园的好日子。
如果不是鄙人将各位邀请至此,也许在场诸位此时还缩在温暖的被炉里喝赏月。”
披着黑色风衣的人影歪着脑袋听了会铁架台上的含浑惨叫声,恍然大悟道
“哦对不起,我忘了各位的舌头都已经被割掉了,无论是想要祈求活命还是咒骂都已经没法做到了。”
“那么这会儿,我说,你们听——各位来宾好好回忆一下自己曾做过什么,然后低头,祈祷,忏悔吧。”
黑衣人的一只手捧着一本还在蠕蠕而动的血红色书本,另一只手则牵着十五六岁的棕发刘海少女,诡异的声线,宛如一双双垂死挣扎的手臂在玻璃上刮出的声音。
就在兜帽人欣赏着被剥皮在十字架上痛苦颤抖的时候,她背后的阴影里突然冒出了一条没有身躯,散发着微微荧光的惨白手臂:
“契约灵大人……”一名环绕着惨白色车轮鬼火的恶灵咯咯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进餐了吗?”
黑衣人背后的阴影里翻涌着海潮般青白色的狰狞鬼影:墙壁上,地板里,一双双没有身体的幽灵鬼手宛如四月初春的青草一样随风摇摆,
无数奇形怪状的幽灵鬼物与不可名状的软体黑影蜿蜒爬行,四面八方长出青白色的灵质触须向着天空的方向舞动,就像潜伏在大洋深渊中的深海巨兽。
群魔乱舞,百鬼夜行——没有什么更好的词能够描述这一副地狱图景,然而在恶鬼凶灵的拱卫下,棕发少女失去高光的眼眸空洞漠然,毫无一丝活人气息,与身边的鬼物别无二致。
“各位友人,【公安九课】的三分薄面该给还是要给,当以宾客之礼续续待之,不可在嘉宾面前失了风度。”
黑袍人空灵的嗓音虽然并不响亮,却有着掷地有声的分量在百鬼夜行的队伍中听得清清楚楚。随着黑衣人的手势,喧闹的恶鬼怨灵顿时寂静无声。
被称作契约灵的诡异黑袍人翻开了手中血管跳动的人皮书,转向铁架台上那一团团还在挣扎的无皮人形:
“远道而来的嘉宾们,现在是时候让我们回顾一下各位的’光辉伟业’了。”
黑袍的契约灵翻开手中的人皮书:
“四年前的一个晚上,一场车祸使得一个完整的三口之家支离破碎,
放眼全世界,任何一个还没被腐败与裙带关系彻底侵蚀的司法体系,都不会允许一个在吸嗨了大麻的毒驾司机逃离法律的制裁。
奈何对方是议员的儿子,只要愿意出钱打点关系,就能很轻松地洗脱所有罪责。”
黑衣人拍了拍铁架子上挣扎着的人:“作为被告的辩护律师,你最擅长的本领就是颠倒黑白偷天换日,从议员手中收到的一大笔委托金让你心动了。
精通法律条文与司法流程的你,对贿赂法官,收买证人,销毁有效证据的那一套轻车熟路。
然而天道好轮回,这件事终究纸里包不住火——时隔多年,终于东窗事发,面临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下场。”
“面对这样的绝境,你不愿束手就擒却一筹莫展——于是病急乱投医的你不惜求助于超自然力量求神问鬼。而这,便是你落在我手上的缘故了。”
契约灵蹲在血肉模糊的人形前,嘲笑道:“还记得我们在十字路口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么?生性慈悲的我曾给过你一次机会,
我告诉了你如何脱罪的办法,但代价是我要求你将这些年所有的非法所得退给那些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无辜之人。
但是很遗憾,你让我失望了——那么按照契约的要求,我自然有办法收回赋予你的一切于是你掩盖罪行的尝试完全败露,成了被通缉的逃犯……
现在人类的法律已经无法保护你,时候一到,我便上门讨取违约的代价——而这,便是你我在此再度重逢的缘故了。”
契约灵摸了摸身边棕发女孩的脑袋,狂笑道:“真是讽刺,一个终日搬弄法律条款与合同文书的家伙,居然很快就要死在自己亲笔签名的契约上了。
你应该能认得出,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的幽灵,就是那一家人的女儿的吧?命运这种东西,就很奇妙。”
一个又一个,契约灵逐条朗读着人皮书上的罪行:
“官员,律师,电视制片,医院院长,职业经理人……假如要是以人类世界的评判标准来看,各位都算得上是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社会精英。”
“白天,你们衣冠楚楚地在大众的视野里以权威的姿态对平头老百姓颇指气使,用法律与制度为你们提供的种种便利在腐烂生疮的社会肢体上啜饮着喂饱你们这些蛆虫的脓水,然后恬不知耻地宣称:你们所拥有的金钱,地位,权势,都是依靠你们的辛勤劳动与个人努力所赢得的——”
“不过有句古话说得好: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从古至今,我和我的同伴们被赋予的使命,就是在你们这些脑满肠肥的伪君子们作威作福的时候回忆起那些令人夜不能寐的往事——来吧同伴们,清偿的时刻终于到了!”
“轰隆隆!”
一连串的滚雷声压过了含混的挣扎与求饶声,弥漫的血腥被越下越大的雨冲淡。
俯视着残缺不全的鬼魅怨灵爬向铁架上毫无抵抗能力的垂死者,契约灵转过身,朝着站在光暗分界线上的少女幽灵伸出了手:
“去吧,沙优……踏出你完成复仇的第一步吧。”
在听到这句鼓励时,少女的幽灵犹豫了一下。
最终,她点点头,牵住了苍白冰冷的纤纤素手,失去高光的双眼凝视着垂死之人,换换开口了:
“以前,有位对我很重要的人告诉我:只有阳光知道向日葵心中的秘密,也只有向日葵才知道阳光将往何处去。
可是我错了,姐姐也错了……如果世间诸般真理真该如此,姐姐也就不会死。
有件事情她没有教过我,可我却领悟到了——
站在阳光之前的人,必将在身后投下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