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月莳又跑回了林胥身边,这次她倒是很安分的跟在林胥身旁,不过当有东西吸引了她的眼球时,还是会讶异的大呼小叫。
时刻进入戌时时分,道路上的人全都退于两侧,喧闹声渐渐止息,只见一顶轿子由二人所抬,一前一后,轿上流苏式样的装饰,轿无盖,轿上坐着一人,有面具掩面。分不清是男是女,身上挂着穗状装饰物,轿上有铃铛以作装饰,一路上便有了清脆的铃铛声。
轿后跟随者几队敲锣打鼓的乐师,声音直冲云霄。
迎神的队伍走到中央广场便停了下来头戴金冠之人从轿上走下,踏入舞台中央,纵乐之人在舞台下方,声音一改先前的欢庆,变得庄重肃穆,金冠之人也开始起舞,手持长穗稻谷,随身招摇。
月莳好像有些不太适应突然间的变化,不过也是很认真的在看着台上的表演,台上在分别向四方祭拜完后,乐曲又陡然一转,变得磅礴大气,一位接一位的侍从端着香炉与祭品从舞台后方绕了上来,周列在金冠人的身边,金冠人将手中稻穗横过来放于香炉之前,恭敬三拜后下了台。
这一瞬间,有人朗声大喊道:“神临本位,扶泽四海,庆神所予!”
朗毕,先是城市的四端冒起火光,就近的工作人员受到信号后一个接一个点起了火。
一开始望向冲上天的火光还看不清它的模样,慢慢地火光愈发的近了。
橘黄的流火窜上天际,在光与声的绚烂中,收束,漫散,“啪”地一声绽放。
周围的一切又热闹起来。
“林胥!林胥!”月莳指着天上高兴的大喊着。
什么时候与我这样亲密了,林胥无奈地笑了笑,答道:“看到了,看到了。”
至此刻,春神祭典才算刚刚开始。
舞台上供奉春神的祭品无人去动,不过在此之外的诸多戏台却是活络了起来。
及至子时祭典方渐至尾声,灯火阑珊处,二人也正准备返回客栈了。
“对了,林胥,这个送给你。”月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将袖中的手掌大小的礼盒递给林胥。
林胥笑了笑“是什么你呢?”
“见面礼啊。”月莳说“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以后再送你正式的。”
林胥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好好的收下了礼物。
“不打开来看看吗?”月莳小声的说道。
林胥愣了愣“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月莳摆手道。
“这样啊……”林胥呢喃着,将礼盒慢慢打开,见里面是一把袖珍折扇,虽然小巧但雕花却是颇为精致。
“很喜欢哦。”林胥笑着说。
“你看我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吧。”月莳听了此话得意的说着,蹦蹦跳跳的走在前方。
与白天相比变了好多呢,林胥心想,不过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吧。
或许,其实那些孩子与她无二,只是自己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但是,既然自己把她带回来了,自然要让她平平安安的回去。
他这样想着,跟上了前方轻快的步伐,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归入安宁。
……
翌日。
初生的一缕阳光透过纸窗照射进屋内。
月莳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回顾着昨日的欢快,却发现床边早已站着一人,警觉的她立马坐起身来,看清那人是林胥后,又安心的躺了回去。
“喂喂喂,为什么回去了?”
“恩?有什么事吗?”月莳翻了个身。
“我说你啊,不要看见是我就突然放松了好吧,万一你家里派人找你回去呢。”
“林胥不是说过不会带我回去的吗?”
“恩……是这样没错,那你也对我太信任了吧。你是怎么从昨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知道。”
“那万一你认识的人要对你图谋不轨呢。”
“林胥……要这样做吗?”月莳低声说道。
林胥满头黑线“不要。”
“好了,赶紧起来,今天要教你读书。”林胥咳了两声说道。
“读书?”
“就是识字。”
“可是我认得啊。”
“那就明理。”
“明什么理?”
“大道之理。”
“那是什么?”
“这个的确有跟你说说的必要,”林胥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道“在八千年前,天地混沌时代结束,鸿蒙初开,那时新生的……喂,别睡啊,怎么又倒下去了,赶紧起来。”
终于在林胥不懈努力的督促下,月莳起了床,学会了刷牙,吃了顿早饭,在一个时辰后成功坐到了厅室的几案旁。
月莳小巧的身板前摆着一本摊开的《开篇》,这是林胥在昨天就准备好的,类似的在林胥的卧房还有几叠三尺高的书籍。
林胥看到此刻月莳端正的坐在旁边竟有些小小的成就感,躬身亲为者难,古人诚不欺我。
“好了,我刚刚说到哪里了。恩……八千年前的新生了是吧。”林胥回忆了片刻继续说道。
“那,林胥,八千年之前呢。”月莳兴高采烈的问道。
“恩?”林胥倒是没想到月莳会主动提问,不过,既然她这么有兴趣,他当然不介意给她回答“这……就要追溯到更久远的历史了。在上古时期,众神创造世间万物,规定了万物的法则,根据身体特征,存在形式,将存在于世智慧种族分为七大种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潜于海底的鲛人种族,照幽。”
“兽身人形的兽人种族,融祝。”
“寄身黑暗的吸血种族,蝗泽。”
“遍身鳞甲的龙裔种族,天烛。”
“虚无缥缈的妖魔种族,㱙涂。”
“居于地底的地精种族,独苏。”
“翱翔天际的翼人种族,天瑶。”
听到自己种族的名字月莳小小的兴奋了一下,随后又感到疑惑“那,你们人类呢?”
“人类,”林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我们不属于神所创立的任何一个种族。以上种族的名字也只是我们人类这边所起的说法,可能种族各自的说法不同,我们暂时不去深究了。”
“在不知名的某一天,众神陨落了。”
“法则崩塌,规则沦丧。”
“人类初成的文明,付诸一炬。”
“大战由此开始,为了争夺众神之下的掌控权,七大种族开始了战争。”
“在经历了无数的死伤后,人类搭建了地底据点城市,保存了有生力量,在未来的数千年后,战争结束,方才重归地面,这就是八千年前混沌时代的结束。”
“啊,那我们翼人一族在以前是不是很残忍?”月莳有些担心的问道。
“哈哈,那当然是非常残忍了,不过,这跟月莳你有什么关系呢,再残忍也是八千年前的事了,你没必要为此承担过多的责任,至少,你现在已经与他们不同了。”林胥笑了笑“而且,我不都教给你翼人高大上的叫法了吗?称呼当然要显得帅气。”
“那老师,你有称呼吗?”月莳问道。
“实不相瞒,公子名号紫玉云清蓬莱谪仙人。”林胥故作高深捻了捻短须。
月莳听罢两眼放光“那我呢,那我呢。”
“恩……”林胥思索了一阵“便叫上凤要眇妃如何?”
“没你的长诶……”
“长度不是重点,话说我怎么跟你扯到这上面来了,继续。”
“自八千年前伊始,第一个统一的人类王朝建立了,古唐。”
“自混沌时代结束后,天地元素变得稀薄,无数原本强力的种族被拉到了与人类差不多的起点,而人类正是从此时开始了盛世。”
“先前我们有提到两个名称中带有天字的种族,没错,这个字并不是空穴来风,它们真正受到众神眷顾的种族,就像你们天瑶一族一般,一个成年翼人的寿命大约是六千岁,龙裔天烛的寿命可达万余,不过自混沌时代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曾见到过龙裔后代了,当天瑶进入我们的视线时也只余有三十之数不到,繁衍数千年至今,有了近千人规模,可叹人类终其一生,也不过堪堪百年。”
“长生,就一定好吗?”月莳问道。
“恩?”
“我觉得,虽然人类只有短短百年,却能体会到好多的事情,而我们天瑶,像我已经快,两百岁了,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也没有这两天跑出来的多。”月莳说这些的时候有些低落。
“所以,”林胥笑了笑“你才会跑出来的吧。所有人不甘寂寞的本质是一样的,不过,你们有太多的时间去做这件事,人类正是因为认知到自我生命的短息,所以才会尽力去活好每一天,而你们是不同的,若是天天都像人类这样过活,恐怕是会腻味的吧。”
“不会啊,我这几天活得很开心啊。”月莳抬起头,一派天真。
林胥抚了抚她的额头“那你设想一下,如果真让你过上一千年呢。”
月莳很努力认真的去想了想,想不出个答案,所以有些沮丧。
“好了,”林胥双手拢袖露出了笑颜“就连我也不过是你生命长河中的小小过客,你一生会经历太多的事,多到或许一些你看似重要事情,人物,原则都会遗忘。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教你,是想让你记得这些准则与人事,然而谁又能想到以后会发生什么呢,会不会就这样忘掉了呢。”
“我不会忘掉林胥的。”月莳想了一会后很坚定的说。
“那可不一定哦。”
“拉钩。”月莳伸出了小拇指。
“你是小孩子吗?”林胥笑道。
“当然我没到两百岁,还是个未成年。”月莳得意的笑了笑。
“那我算什么。”林胥笑着却是伸手应上月莳的小指。
月莳的手有些冰凉。
“嗯!”月莳收回手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样我就不会忘记林胥了。”
“那样可真是太好了。”
照进屋内的阳光变得愈发的刺眼与闪耀。
“到正午了吧。”林胥抬头看了看天。
“是不是该吃饭了?”月莳期待道。
林胥哑然失笑“你一直在想这个啊。”
“那是当然了。”
“想吃什么呢?”
“凉皮。”
“不健康,换一个。”
“诶~我以前过好多人吃的……”
“什么时候?”
“当乞丐的时候。”
“那……偶尔吃一次也没事的嘛。”
“好嘞!”
一切的一切,不管如何的开始,结束的终归弥散着淡淡的悲伤。一如初春的逝去,当点点暖意的袭来,人们或许会怀念春寒料峭时的景光。不管这次相遇对月莳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她的心中一定存在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半个月后。
“什么?要走?”林胥有些错愕。
“是的。”月莳拍了拍行李包笑道。
“怎么突然想走了呢?”
“嘛,这十多天经历了很多事嘛,我想着,或许我这样跑出来是不是有些任性了,我终归是要回去的嘛,与其那时候,不如早一点作出选择。诶!林胥你怎么哭了?”
林胥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没什么,要是我以后女儿有这么懂事就好了。”
“你不是老光棍嘛,”月莳说的不以为意“你怕是要跟我分开来舍不得吧。”
“你这半个月都学了些什么啊,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个词,再说了,我才二十及冠,别动不动就说老,而且,要分开了,该伤心的是你吧。”
在林胥刚开始说话时月莳还与他有说有笑,到了后面却是独自感伤起来。
“好像……是有点舍不得。”
“是吧,”林胥在她身边笑道“但是呢,”他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纸契约“没想到吧。我是去你们那边赴任的监察使。”
却见月莳一脸嗤笑,全不见方才的失落。
“恩?”
“早知道了。”
“……”
“谁叫你不仔细放好,看到过好几次。”
“月莳,我们刚见面时你不是这样的。”
“所以说,是你造就现在的我啊。”
“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你猜!”月莳也不回答,自顾自笑着背着包跑出了客栈,林胥不得已跟在后面,望着林胥那仓促的身影,望着眼前红墙黛瓦的客栈,月莳慢慢闭上了眼,感受着路边熙攘的人群。
或许,这一切终将结束。
或许,我的宿命不至使我拥有这样的快乐。
但是,林胥谢谢你,我已经,得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