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了眼睛。
……勇者！
他知道勇者的事情。
说起来，勇者也是个人类，也只是国王的子民吧。
那个大叔……也只是个人类吗？和恶魔不同的。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了什么原因到了这里呢？魔王。」
「……」
「你知道吗？」
金疑问似的说道。然后，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你当然知道了。」
「因为，能让魔王吃到败仗的，从来都是勇者。是吧。所以……能够让魔王出现在皇城的也只能是勇者了。」
「真是强悍呢，勇者，真的把魔王打倒了，然后把你送过来了。不愧是勇者之名呢。」
金点头，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忽然——「但是，你知道吗？」
「勇者是什么呢？」
是什么……她当然知道。
对于恶魔来说，勇者就是他们的噩梦。是让恶魔的神话坠落的噩梦。
「很可怕吧。勇者。让你们魔王完结的人类。」
金问道。
「这一次，你的感受又是如何呢？魔王。杀到只剩下你一个。」
无意识地又思考起来。
感受？
她该怎么形容呢？
「可怕吧。勇者那超乎寻常般的力量，绝非人类的力量。他简直不是一个人类吧。」
「的确，那样也算不上是人类了呢。」
「渡过了外围的幽灵血池。冲到恶魔城堡。没有恶魔能匹敌。从尸山血海中渡过，踏出一条道路。」
「恐惧了吧。因为，他只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可怕……
恐惧……
她抬起了头，看着这位人类的国王。
「你在恐惧？」爱丽丝说道。
「哟呵，魔王啊，你的反应真是有意思啊。太棒了啊，居然完全没有感到恐惧和害怕。反而有了问我的心思。真是有意思啊。」
金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疯狂似的不断地说着话。那些冲击性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传达到她的心中——
「太棒了啊。」
「那个勇者到底是怎么对你的啊？」
「那个勇者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居然让你没有害怕的感觉？」
「还是说，你们恶魔并不害怕勇者？」
「快点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样的？」
「多说一点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动地思考起来。自动地想象起来。
……并不害怕。
虽然小的时候，听着那传说中的勇者传说，总是在害怕，害怕哪一天那种事情会降临。
当然，那种事情是不可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因为自己之上有大哥，有父亲。他们是顶着天地的巨塔。她丝毫不用担心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但她却更害怕，害怕那些事情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当他们接连失去的时候，她本来不该怪罪他。姐姐却也告诫着她，那传说一天天加大，尽管没有到梦魇的地步。但每次梦到传言的可怖，总是惊醒梦中，浑身颤抖，只想抱着姐姐大哭。
原以为见着那勇者的日子终将会来临。
原以为自己会恐惧到全身战栗无法自制。
但见面之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和害怕。
反而……是讶异。和想象甚至传说中都截然不同。
只是，单纯地反感和讨厌那勇者。像是操控自己命运，决定恶魔的决定性的存在。而那反感之中，还多了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未知性。
为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呢？
她无意识地想着。
忽然惊醒了过来。
「说了出来。说了出来啊。」
金疯狂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站立的姿态中手舞足蹈。兴奋不已。
那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沉醉般的微红。
「果然有意思啊，二十一世代的魔王，你果然和其他的魔王都与众不同啊，不管是二十世代，还是十九世代，甚至是上上上，上上上上的世代。你都是超乎寻常的啊。」
「居然会认为勇者是这么有趣的人类。」
「居然会认为勇者并不可怕。明明你只剩下一个了，独一的恶魔，魔王，居然完全没有反抗勇者的心思。」
「你真是独特啊。」
「仿佛是违背了命运的恶魔。」
「有趣啊，有趣！」
「你真是有趣啊。」
金奔跑了过来。蹲在爱丽丝的面前。双眼变得血红。
「魔王啊……你还真是令人发指般的喜爱啊。完全不同的超绝。」
「既然，你都已经这样想了。」
……
听到他这么说，见他这样反应。
她只觉得全身颤抖，无法动身。连思考都快停止了。
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疯狂了。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来，也只好让你更加地感受到我的爱意了吧。」
「是吧，魔王爱丽丝！」
金大笑着，双手抓住了她小小的肩膀。
虽然爱丽丝想要挣扎，可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心脏好似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捏着，动一下都不能做到。
「让我更多的了解你好不好啊，魔王！」
金大笑地放开了他的手，然后，把手转移了方向，伸向了爱丽丝那纤细的腰。
预感到了什么似的。
爱丽丝慌乱了。
虽然不知道这国王要干什么，
但本能的，直觉的，甚至说从心底里感到了一股恶意。
就在爱丽丝快要哭出来的时候。
金忽然又把爱丽丝推开了。
砰，重重的，爱丽丝摔倒了地上。
就像没有任何用处的人偶一样，被人玩够了，就甩到一边，不再管理。
被狠狠地摔倒地上。好像被摔倒了哪里，她的身上流出了鲜血。地上被染红了。
虽然感觉不到。她哭了。轻轻地，哭了。
已经不再有眼泪。
因为已经不会再有了。
爱丽丝重又撑起了身子，有点撑不起来，肚子上出现了一个洞，洞并不大，好像是被谁给捅了一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忽然不害怕了。看着身子下流出的鲜血。然后又抬起了头，看着坐在凳子上的金。
他还是保持着坐在凳子的姿势上。
还是和最开始看见的时候一样美的姿势。
只是那脸……
面部的笑容僵硬了。像是想要收敛又没有收敛。被冰冻了一般。像个人偶。
人类和恶魔果然是不同的。
各种各样的。不同的。
她不禁这么想着。
不禁又想到了姐姐。想到了勇者。
「所以，我才对人类……」
「不要再说这一句了！魔王！啰啰嗦嗦的麻烦死了！只会说一句的，只能有这点反应的，我已经腻了。」
她吃了一惊。
呆愣愣地看着金。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生气。
和印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还以为魔王和勇者都很有趣，结果也不过这点程度而已。」
金说着。
「这点而已。」
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是魔王，还是勇者，真是令人失望啊。」
金微微地叹了口气。
看着坐在地上的爱丽丝。说道。
「你还记得吗？二十一世代……你的大哥，你的父亲是怎么死去的？」
她的瞳孔蓦然收缩了。心海剧烈地波动起来。
盯着金的眼神从怪异和恐惧变成了……惊诧和怒气。
「没错，就是我哟。」
「原以为会很有趣，可惜的是并没有让我感到有趣。」
「很愤怒？」
「你感到很愤怒吗？」
「二十一世代。」
金凝眉看着在地上的爱丽丝。
她从坐着的姿态变成了弯曲的姿态，用手撑着，想要爬过来。她的眼里闪动着某种光彩，那光彩就快要让她拔地而起，然后利落地砍下金的脑袋。
只不过，那却是妄想。
「可惜的是，你什么都做不到吧。魔王」
「明明是魔王……」
做不到。
他说的没错。
爱丽丝的确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她现在只能坐在地上。
尽管她想要前进什么的，或者是用她的全身上下当成武器，她也做不到。
因为她明确地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勇者。
她也的确感觉到视线变得黑暗了。身体没有一点的力气。支撑身体的手快要脱力。身体也快要倒下。
「看吧，你什么都做不到的。明明是所谓的魔王呢。」
金又说道。
「说起来，原先的时候，你们还是很强很暴力。就像一切的负面。可是，现在呢？你们就是这样的怪异。不以实力定论，随便的小孩子也能当王什么的，这就是你们弱的地方。」
「你们……变得真实衰弱啊。」
「虽然，从某种方面来说，我感到有趣。」
「但现在也只是这点的程度了吧。你们的身上连那种程度的趣味都在消减呢。」
「不想说话了吗？」
「不想爬着来反抗了吗？」
金说着。
淡漠的表情像是看着虫子在地上蠕动。
她当然没能够前进。
因为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倒在了地上。视线一片昏黑，只模糊地看到一个影子。
那影子在微微的晃动着，似乎是在笑。笑得不明意味。
「真是没有用的魔王啊。所以，我才讨厌传说，就和讨厌勇者一样。一样没有半点趣味的东西。」
「所以，还是请你们死了吧。」
金说着。
然后，她看见昏黑的视线之中产生了一个影子。
金的影子。
慢慢地行动着。
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的身上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压力。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压力。带着几丝的魔力粒子，又带着几分其他的某些东西。那是她尚且不清楚的东西。
「魔王……真是无趣的生物啊。」
见着爱丽丝倒在了一片血液之中。
金哑然失笑。
「虽然没有趣味。但也曾经是我幻想要见的生物呢。可谁又知道……」
「竟是这么的……无聊。」
他叹了一声。
「我也这么无聊么？」
「居然……和你说这些话。」
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金正准备伸手上前。
忽然，地面上一阵抖动。仿佛天火降临，威力巨大，无人能敌。
皇城里的火焰因为这一剧烈的抖动，完全消失。偌大的房间也沉浸在一片昏黑之中。
然而，在这一片昏黑之中。
一声轰隆的声响传来。
耀眼的红色光亮传了过来。照亮了昏黑的视线。
金蓦地站了起来。脸上现出了笑容。
「虽然无聊。但出乎意料……是吧。」
出乎意料的魔王。
出乎意料的勇者！
在那耀眼的红色光亮之中。一个肮脏浑浊的大叔站在那里，影子被拉得老长，就像是要终结什么一样。带着深深的哀默，他走了进来。
在血红的液体之中，那倒下去的身子居然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上仍然有血液，仍然在不断流出来，她身上的伤势一点没变。
但，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精神。身上流出来的血液流速也在慢慢减缓。
金笑了起来。大笑起来，掩着自己脸，癫狂似的。
然后大叫了起来。对着爬起来的她还有走进来的他。大叫着，已经完全不复王的风范。
「真有意思啊，真有趣啊。魔王，勇者！故事还没有结束，传说还在继续啊。出乎意料的魔王，出乎意料的勇者啊……哈哈……」
勇者看着金。缓慢地走了进去。
一步，一步向前。提着那把夸张的长刀。
然后……
噗通。
——勇者倒下了，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石头和石头相撞，地板也龟裂出一条条的裂纹。
切。金的大叫声落下了，脸色变得冷漠，啧了一口。坐倒在凳子之上。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接受不能的事情。
而她——刚刚爬起来的魔王爱丽丝则看着那高贵失常的王呆住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
因为那高贵的王在心底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说到底，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吗？没有任何趣味性的传说。」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一刻突然听见了金的话。
她所在意的是……
这人类的王。和身为勇者的勇者。
「哦？」
仿佛发现了什么，金又撑起了脑袋。嘴角带着笑意。
「被听到了？」
「虽然勇者已经不再是勇者。但魔王还是魔王吗？」
「魔王爱丽丝哟。」
「你还醒着呢。」
「是吧……」
那好听的声音似乎变得低沉，声调之中洋溢着某种那时的魔王所不知道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