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奇怪的东西呢。
有的人说它走得很快，有的人说它走得很慢。
仿佛那东西真的存在似的，仿佛那东西能把握住似的。
更严重的是，说着那话的那语气就好像自己真的能看到，甚至是已经看到了的地步……
可是，要真的是问出来，谁能回答出来自己真的看到了时间呢？
好吧，你看到了。
那时间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是长的，是圆的，还是方的啊？
是线条的，还是什么形状的呢？质感如何呢？温度如何呢？有味道吗？
这么问出来，结果会是谁知道呢？
不知道。
爱丽丝不知道。
因为她没有问过。
退一步说，就算是想问，她也得有问的能力吧。
听不到语言，继而说不出话语。
退一百步说，就算是她真的利用那弱小的能力，连通别人的心思，问了出来。
有人会告诉她结果吗？
有人能告诉她结果吗？
因为确实看不到。
或许，就算是神也说不清楚。
对于这点，她是很有心得的。
不管是人类，还是恶魔，都只是感觉到了。只是利用某种方法测量。
没错，只是测量。利用他们自己规定的某种方法，进行所谓的测定，然后按照那固定的方法去得到答案。
接着，把那无形无质的东西化成了实体，数字，number。
就算是伟大的神……应该也只是和传说中的造物主一样的吧，也只是类似于人类或恶魔的共同体，毕竟，人类和恶魔也是以他们的原形制造的吧。他们也不可能看得到时间吧。
是吧？
不过……即便是这么说。爱丽丝也不清楚是否有神的存在。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能力。所以……刚才的可能也是不现实的。
但说到底，只是因为按照自己的方法确立了，而得到一个概念，居然因为这样就觉得强大到无与伦比，就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把自己当成了万能的神。真如东方古老的自我欺骗精神一样强大。
连神都不一定是万能的说。
爱丽丝悲哀地想着。
真是可悲的人类啊……
同时，属于恶魔的和人类相近却丝毫不同的自己——所谓的恶魔的王者——魔王，不也是如此可悲吗？
——看不到，了解不到，掌握不到。
所以，只能任时间流逝。只能呆呆地观望着一切的发展。什么，也做不到。除了用那双眼睛见证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
看着父亲的消失，在「云梦泽」现身的尸身。
看着那冰冷的肢体，躺在黑色棺材之中脸色苍白的大哥。
看着菲利斯被刺穿。
看着魔王城被攻破。
看着勇者的出现。
看着魔王大将被击杀。
看着女仆长破碎扭曲的尸体。
以及……现在张狂到疯癫一般的王，那大笑着，大喜不止的王。
还有……终结了恶魔神话，每次让恶魔恐惧到骨子深处的，理应是世界上最强的人类，那最厉害的英雄——现在却倒在地下口中流出红黑色液体的勇者大人。
爱丽丝所能见的只能是这点了。
用自己眼睛所见。然后传达到内心深处的……信息。
不，如果说是信息的话，出奇的，她应该不止「看」到了这些。
因为那王的存在，那超乎寻常一般形同太阳的王，她第一次听到了，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了不应该她能听到的语言。
金落下的大叫声，金冰冷的咋舌声。
金了无兴趣继而冷漠嘲弄的声音。却又有点像欲求不满。
说起来透着一股怪异。
——「说到底，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吗？没有任何趣味性的传说。」
失望和落寞。
爱丽丝不明白为什么这王的变化如此之大。如同脸谱转换大放送似的。一会儿喜怒不形于色，一会儿兴奋状若癫狂，一会儿又冷淡嘲弄般的淡漠。
仿佛……这高高在上的王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因子。
就在爱丽丝见证时间流逝一切如常推动下去，作为无意识的观测者的时候。
「哦？」
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金又撑起了脑袋。嘴角带着笑意。
「被听到了？」
「……虽然勇者已经不再是勇者。但魔王还是魔王吗？」
「魔王爱丽丝哟。」
「你还醒着呢。」
「是吧……」
那好听的声音变得低沉，声调之中洋溢着某种那时的爱丽丝所不知道的感情。
已经被发现了。
——刚才肚子被轻易戳穿，在没有任何救援措施之下本来应该就那样流血而亡的魔王不知道什么原因醒了过来，身体的伤害已经停止了恶化的形势，慢慢恢复。
并且，那小小的身体还爬了起来。就在伟大的王之前。魔王坐了起来。
而那伟大的王也产生了兴趣。仿佛被占领了自己固有领域的被欺负者一样，产生了兴趣，却又有不同，他兴趣盎然的，笑着。
「呐。魔王，你终于醒过来了啊。」
「感觉如何呢？」
「身体还好吗？」
「站得起来吗？」
「是不是马上要站起来呢？」
「真的不要紧吗？」
「有没有感到一股特殊的力量充满身体呢？」
连珠炮一般，不停地询问着。
仿佛站不稳似的，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害羞还是激动似的，满脸酡红。
「呐，魔王啊，快点说说啊，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啊，不要紧吧，啊？快点给点反应吧，不要坐着了啊，你一定知道了很多事情了吧，你现在并不平静吧。」
「就像你那不平静的心理，快点动作吧！」
金大叫着，在爱丽丝的面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但，爱丽丝还是没有反应。
仿佛痴呆了一样，坐在地上，看着人类王的靠近，看着他那过分夸张的动作和听着那已经达到了激烈程度的话语。
就那么呆呆的，仿佛一个玩偶。
如果爱丽丝完全不转动脑袋去看从光明之中现身的勇者，说不定真的会被别人认作玩偶。
那勇者正如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样走进了房屋之中。
——在一片昏黑之中，带着特殊的光明，以特殊的方式和方法进入。
仿佛是只有那样才能彰显他自己的性格和独断。
但这次的他和上次也有明显的差别。却是倒在了地上，口中流出暗红色的液体，眼睛张得大大的，身体抽搐着，要死了似的。连那把传说中的特殊装备，表示他身份的长刀也脱了手，在重力的吸引下和大地拥吻。
勇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呢？
国王……又是为了什么而疯狂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
不想知道。
甚至连想都不想去想。
只是觉得鸡皮疙瘩立起。想要闭上眼睛。
但为什么又要张大了眼睛呢？
不知道。
只觉得这是必须的。
不关乎意愿，如同责任或是义务？
好像在等待……等待一个好像已经等待已久的答案。
但又不想去想，不想想那答案。
只是看着，听着。如同玩偶一般呆滞。
反正，国王一定会做出回应的。对这样的自己做出回应。爱丽丝这么想着。
金的确回应了，走上前来。兴奋地上来，几乎抑制不住心情，走到爱丽丝面前，却僵硬了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魔王？」
「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疑惑似的语气说道。
其中还夹着巨大的落差。
像个小孩儿似的，在人类世界的圣诞节第二天醒来看着床头袜子之中的礼品，再看着高高兴兴走进屋子来询问的老爸老妈说出来的语气。
开始还兴致满满，后来却是兴趣缺缺。
失望！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失望。
仿佛就觉得金是小孩儿似的。
也或许是等待太久了。
心里面想着，话语不禁从心底里传了出去。
「为什么呢？」
金干笑。「为什么？……呵呵。」
要咆哮似的，手指舞动。
「不是应该问这个问题吧，魔王！」
「你应该有更多的反应啊。像是爬起来冲过来杀了我之类的啊，像是冲过去践踏勇者那样的啊。像那种人类，低等、低劣，甚至像垃圾一样的人居然是勇者，居然是……勇者？！」
指着勇者，金的眼中燃烧着烈焰，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着气息，急促而快速……
他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语。
他已经走到了勇者和爱丽丝之间。
像是要破口大骂的语气。
「破烂的衣服，脏乱的外表，像垃圾一样。这样连虫子都不如的人……居然会是唯一一个可以踏过魔王城护院并且打败魔王的人。居然是天底下第一位的英雄什么的，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啊，魔王？」
「他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传说，他到底有哪一点和传说相似？他又有什么地方是勇者！」
「这种人……这种人分明就是老天和我们开的玩笑吧！这种垃圾！」
金啐了一口。
嬉笑，又似乎是嘲笑似的。
「然而……就是这种垃圾打败了你啊！」
「就是这样的人卖了你，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你们害怕的是这样的角色，你没有任何怨怒的心情吗？」
「不想杀了他吗？魔王！」
金已经走到了勇者之前，一只脚踢着勇者的身体，勇者只是抽搐着，完全没有反应，瞳孔失了神，身体颤抖着。
「你看吧，魔王，这就是毁灭你们恶魔的勇者啊！没用的勇者！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吧！」
回过头来，看着爱丽丝，金说道。
虽然这么说，但事实上，其中的过程他都没有动嘴，他所说的话语都只是在心里和爱丽丝互通的。
看着，他的脚下也没有停止。
踢动，勇者蜷曲着身体，颤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