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呼喊着那个词语，想要见那个人。
似乎还看到了其他的人。
谁呢？
……
不知道。
只是隐隐约约的，在晃动着的，忽隐忽现，摇晃的身影。
——高大，伟岸。
啊……是大哥他们吧。
努力地贯通念想，想要强行地支撑起身体。
很费力，根本不能做到。
但爱丽丝还是睁开了眼睛，昏暗的视线之中看到那个身影。
……不是。并不是大哥。也不是父亲。
也是啊，他们两个……是根本不可能再回来的啊，那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吗？而自己还活着，是不可能见到他们的。
那是那位伟大的王吧。
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是幻觉，那王只是开玩笑似的，故意露出弱点，故意被勇者，实际上，他一点事也没有发生。就那么地捉弄了勇者。
毕竟，那人——金——是王啊，正确，伟大！无疑的人类之中最厉害的人，如同太阳。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当王吧。
然而……不是。
爱丽丝看到了。那身影并不是王。
王的确是伟大的，正确无疑的。他是最强盛的人类。
但……他的对手是谁呢？
——勇者。天底下唯一的人类，没有任何人类能和他相比的，近乎人类却又超出人类，近乎恶魔却又杀戮恶魔的人类。
对，要形容的话，这天底下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胜过他的。不管是王，还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也只有这样，才是他勇者独自一人揽下了勇者之名，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个？
任何一个！
想起那伟大的王倒下前的笑意。那句话语。
没有理由地，爱丽丝觉得心中一阵跳动。好像是沉落到深渊，十分冰凉。
——王也死了吗？
爱丽丝看着从黑暗之中走来的身影，那里有曙光微露，正是升起光辉的初始。因为那人背着光明，她看不清那人的脸，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但爱丽丝却能确信那人是谁。
他正在以他独特的方式走来。
每次都是那样，从不改变。
从光辉之中走出。身后带着光亮。像是一个在黑夜与怪物搏斗终于战胜怪物走出黑夜带来光明的英雄。
正如他所表现的那样。
不知为什么，爱丽丝在这一刻想起了那一句话。
——「我是勇者！」
重复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强调的话语。
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所以，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强调，不容许任何人质疑，掺不得任何的「假」。
「对吧？」
「勇者……」
在这一刻，爱丽丝好像明白了很多东西。
——那传说……
关于勇者的传说。
关于魔王的传说。
简单而悠长，传唱千古的传说。
但是，这并不是恶魔和勇者的世界。传说之中，本来还有公主的、还有……国王的！
「对吧？」
「金。」
无意识地这么想着，爱丽丝忽然很想笑。比最开始在魔王城地底，看着那些抓着身为魔王的自己，他们所表现出巨大的笑意和安心的时候还要想笑。
魔王城已经被攻破。除开魔王之外，已经没有恶魔再剩下。
皇城被破坏，唯一的王者已经死去。
传说之中的角色现在只剩下了几种呢？
……
现在的传说……只剩下勇者和魔王了，虽然不知道这勇者到底是为什么留下了身为魔王的自己。
但……现在的事实是大部分的主角都已经死去了。就连魔王也只是一个在别人手下随意晃荡的玩具而已。
只剩下了勇者。
或许，这世界原本就是为了勇者而创造的吧。
上天选中的人。杀光了恶魔，打倒了魔王。最后，连国王也没有了。
就好像是谁特意地为了勇者所创造出一个世界一样。为了勇者，发生怎么样不合理的事情也无所谓的。
看着勇者走过来，那白色的光明要刺瞎了眼睛一般。爱丽丝闭上了眼睛。
……或许，早就该那样做的。
顺从着意识，很快，爱丽丝的精神防线就崩溃了，陷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当中。
她还以为她就可以放下了全身的重量睡去，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了。
然而，她再次拥有了意识，她快要吃惊得闭不上嘴。
这一次，她明显得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强烈，自己的身体达到了自己以前从没有过的程度。
好奇怪。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自己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好？
可当她镇定下来仔细打量周围的场景的时候。
她很明显地就知道了所谓的原因。
原来自己回到了魔王城，自己的家。
原本在那快要崩溃之下的身体已经不堪一击，可在魔王城出乎意料的高浓度魔力粒子下，她的身体仿佛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变化。一瞬巨大的变化，让她达到前所未有的改变感……也说不定。
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比魔王城魔力粒子更高浓度的存在——勇者。
有这样好的身体恢复装置，她的身体怎么会好不起来？话说，这勇者看起来就是这么厉害啊。
看吧，他就和以前一样，怀抱着长刀，坐在地上，似乎是睡觉的样子。
但她也知道他是不会那么睡着的。因为他是勇者，这世界上最强的人类。
他大大地张着眼睛，看着自己。真的和以前一样。
不过，这一次，他也有了明显的区别，或者说是差异吧。
他的身体已经不像前些时间看到的那样稳，颤抖着，幅度很小，但的确是在颤抖着，而且速度很快，一直都停不下来。和曾经出过一次魔王城见过的人类老人一样——身体孱弱，不由自主！
他的眼睛也已经不再像前些时间看到的那样有神。虽然是大大地张着，却很勉强。他眼神萎靡，疲怠不堪，仿佛马上就要睡下去，而睡下去给人的感觉也像是再也醒不过来。
而他的神色也和以前有所不同了，委顿的脸色，沧桑的面容，以前已经是大叔，现在却像老了很多岁似的。是的……完全的老人，和曾经见过的走路都不稳要倒在地上的人类老人一样。
爱丽丝的心脏好似跳慢了，也似乎是停止了。
时间凝固。
她看着那把王都砍成两半的勇者。
他颤抖的身体，他萎靡的眼神，他老去的脸。
她的眼中只映出了这个勇者。他蜷曲了一下身子，怀抱着的刀更紧了，好像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想要汲取到最后的体温。
连爱丽丝自己也没想得到，她自己居然冲到了勇者的面前，伸出了手去，想要抚摸勇者的脸。
勇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只是她还没有触摸到勇者的脸，勇者就好像从睡梦中醒来，恢复了视线一般。
看着那伸出来的手，勇者立刻站了起来，嘴巴蠕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在一两秒之后，又发现了什么似的，他放开了怀抱的长刀，任由它悬浮在半空当中，挥动着手指和手臂。
——「你没事了？」
爱丽丝的手臂停了下来。
和以前一样的动作，表达出一样的意思。
他还是那个把恶魔的大将杀死的大叔，那个讨人厌的大叔。
可是，他却是勇者，把王也杀了的勇者。毫无顾忌，强大到无人能敌的人类。讨厌的「勇者」。
「没事了。」
爱丽丝也挥舞着手指。
勇者点了点头。动着手指，表达意思。
「你没有事情就好。既然这样，你准备一下吧。」
说着，勇者的右手抓住了浮空的长刀。
准备？
「终于还是来了。你要杀了我吗？勇者。」
爱丽丝说了出来。
并不是害怕被杀。
爱丽丝早已经有了觉悟。不管是在金对自己一系列不合理的表现之前，还是在勇者之前。
她并不畏惧。
他只是很想问一个答案。为什么勇者要做出关心别人的动作呢？为什么，他曾经放过了魔王呢？
如果还是要被杀的话，爱丽丝想要问那个答案。她感觉那个答案一定能给她独特的什么东西，她以前从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事物。
爱丽丝看着勇者的身体，连眼睛都不想眨，她要把那一举一动都记下来。
而勇者——「不会！我已经说过的，我不会杀你的！」
勇者挥动着手指，表达到。
「不会？为什么……你还不知道我是魔王吗？」
勇者看到她这么表述。好像真的愣了一下，但没有吃惊。一瞬间，他的眼睛转了又转。他准备动手指，说什么话……忽然，他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捂着嘴巴，他弯着腰，他颤抖着身体。他的手里出现了黑色的液体，一部分甚至已经从手指缝里面洒了出来。
爱丽丝好像看见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瞳孔缩小，心脏巨跳不已。
他不是勇者吗？他不是世界上最强的人类吗？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胜过的人类？他是连最伟大的王都被他砍成了两半的人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
好像想起来什么。
「你怎么了？」
勇者摇了摇手「我没事儿。」
但爱丽丝却知道，勇者确实已经不再是她最开始看见的勇者。虽然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改变的。但这勇者……怎么可能没事儿？
国王独特的爱意，金对勇者和魔王的执着，金设下了计谋。
当勇者进入皇城的时候，爱丽丝当时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勇者受了很严重的伤害，严重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吗？
怎么好像忘记了一样？
勇者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爱丽丝的担忧。又摇了摇手「我真的没事儿。先不说我自己了……准备好的话。我们走。」
这一次，勇者又表述出了这种意思。
——准备。
准备什么？
——走。
走到哪里去？
这勇者到底是想做什么？
并不像以前的勇者一样单纯地杀了魔王去赢取他富丽堂皇准备好的人生。反而是把魔王送到了皇城之中，王的面前。
还以为他只是谋取富贵的走狗，单纯的杀戮机械。
结果，他又从那黑暗之中走出来，和王相对。还把最伟大的人也给砍成两半。让流传的传说只剩下了最后的勇者和魔王。
从此之后，也该只剩下勇者，这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最伟大的人。
他不是被上天选中的唯一的人类吗？毁灭了恶魔，毁灭了国王。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传说。
并不是这样的故事吗？所有的权力现在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吗？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所有的人不都是为了他而准备的吗？
原以为懂得了很多的东西。
爱丽丝又觉得迷惑了。
好像站在无数个交叉路口的中间。那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迷宫吗？
就在爱丽丝深陷迷宫迷惑不解快要精神崩溃的时候。
勇者忽然抄起了爱丽丝，猛地跳了起来。
风剧烈地响动，尽管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但是，爱丽丝已经看到勇者那破烂的披风和自己的衣裙飞扬起来。同时，红白色，蓝白色，金黄色的光亮从不同的地方传了过来。
雕刻成古老大将模样的石像在人类的科技机械之下纷纷破碎，黑色的碎片在亮白色的光辉中闪烁着。宫殿在震颤，好似发生了巨大的地震，不停地震颤着。
这一刻，爱丽丝终于知道了，传说不应该是传说的那样。
——人类来了。
传说早已经被打破，攻破魔王城的并不是勇者，而是人类，那种武器也只有人类才会使用。
而勇者却好像是一个恶魔似的，抱着魔王躲闪着人类最强的科技武器。他可能并不是想要走到什么地方去，而是他必须走！
好像是回到了那个噩梦一般。
一切都很像。一切却又截然不同。
勇者的确是最强的人类，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胜过的人类。所以，连最强最伟大的王也败在他的手下。
但是……人类，并不是单一的动物。他们也不是只是一个人。
在那炮火之下，无数亮白色的子弹穿梭在阴影之中，穿破空气，穿透墙壁，千疮百孔之中，赤白色的光芒投射进来，直直射入人的身体之中。
勇者中弹了。他不停地咳嗽着，口角一边流着黑色的液体，一边在宫殿乱窜着。在那缭乱的色彩之中却形如过街老鼠。
这……就是勇者吗？
这……就是勇者吗？
为什么勇者变得如此之弱？不堪一击？
爱丽丝看着抱着自己的勇者。
想要问出那答案。
尽管，那答案并不是现在应该问的。
但是，她现在有必须要问他的问题！
爱丽丝在勇者的怀中靠了靠，想要更加接近他的心脏。「如果可以的话，听到吧，我的心声，勇者。因为……我也想要听到你的心声啊，就靠在你的身边，听那答案。」
传说之中的古老传说。勇者和魔王，魔王和公主，公主和国王，国王和勇者。
……你是勇者吧。而我，也是魔王吧。我们都曾经是传说中的生物吧。
但为什么现在传说一个接一个的被打破了呢？
没有了公主，没有了国王。魔王是这个样子。而勇者也是如此。正如王所说的……无趣？
听得到吗？
勇者？
爱丽丝急切地传达着，即使是死去也无所谓的她，这一刻却好想知道那答案。
勇者到底是不是勇者。国王为什么必须得死去。魔王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可是，听得到吗？
那小小的声音。弱小到，只有互相信任的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这一生之中只有父亲、大哥、菲利斯和金——那四个独特的人才听得到的声音？
应该……听不到吧。
爱丽丝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是的，除开那四个人。从没有人听到过。不管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听到过。他，既然是勇者，也应该听不到吧？
然而……
下一刻，爱丽丝却听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或许，那已经不能用听来形容。
径直地传达到了她的心中。
……我听到了。魔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