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雪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哭泣的泪痕还挂在脸上,混合着灰尘,在她的脸上画出了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如果安在旁边的话,一定会笑嘻嘻的讥讽雪这张比大花猫还滑稽的鬼脸。雪期待着,安会突然跑过来,捏着自己的脸,笑嘻嘻的叫着,雪这个大花猫~,然后在自己的驱赶下狼狈逃窜。
安没有出现,那道甜腻温柔的声音也没有响起。雪自我欺骗般的捏了捏自己的脸,用的力气很大,脸颊很痛,没有安那般的温柔。
【好痛……】
雪松开了手指,脸颊已经被捏的一片通红,然后打开车门走下了车,看着几乎是支离破碎的车体,无奈的摇了摇头。油箱里本来就不算多的燃料昨天就已经用尽了,车体也变得破破烂烂,现在的越野车只是一块没用的巨大废品,除了丢弃,没有太大的作用。食物和水以及其他资源都被那群放逐者夺走,现在的她们,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甚至比最初更加糟糕。
雪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然后将视线锁定在了车子的后备箱上。后备箱还算完好,没有太严重的损毁,之前上的锁也在昨天的横冲直撞中被破坏掉了,很轻易的就能打开。雪一只手握住后备箱的把手,猛地用力一拉,后备箱的盖子被打开,同时产生的巨大动静也惊醒了车内安睡的女孩们。
大家昏昏沉沉的走下车,来到车子的后面,看到雪对着后备箱里发呆,也好奇的看了看。后备箱里看起来没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没有大家最需求的食物和水,只有一些满是锈迹和乌黑的血垢的砍刀以及一把……枪……
枪?这或许是个好东西,但是对于雪来说,枪里面的子弹才是真正的好东西。防身有砍刀已经足够了,而枪,对于这些女孩们来说还是太过危险,不过弹药倒是不错的生火材料,发射药的高燃烧效率能够很快的生出一堆火。
【雪前辈,你这是……】
看着雪有些笨手笨脚的把枪里面的子弹取出,然后又把枪拆开,风有些不太明白雪的意图。
【子弹里面的枪药可以用来生火,一些枪械零件可以凑活着用来撬开子弹。】
雪把子弹和枪械零件收进口袋里之后,从后备箱里把砍刀拿出来,分发给大家。
晴接过砍刀微微掂了掂,看到有些沉重,至少对于身材瘦小的晴来说,要挥动这玩意不是简单的事情,再加上晴的左腕关节手上,一只手挥舞这种大砍刀的话,实在有点难。但是晴并没有说出来,她看着刀刃上已经风干,泛着黑色的血迹,默默的歪头思考,这上面,是不是也有夜夜的血呢?晴不得而知,但是她希望如此,这样的话,就像是夜夜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夜夜~】
晴突然抱紧了手里的大砍刀,撒娇般的的摇晃着身子,脸上露出一抹娇憨的笑容。梨子被晴的举动吓了一跳,将手上的大砍刀一丢,下意识的缩到了风的背后。
雪看着一脸陶醉的晴,知道夜夜的死对晴的打击很大,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女孩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脆弱,但是雪却没有任何办法,对于这样的晴,雪只能放任自流,等回到箱庭再想办法解决晴的心理问题。
【好了,准备出发吧。】
振作好精神之后,雪带领着大家继续前进。
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寻找会箱庭的路,而是寻找食物和饮用水。在这样的旷野寻找食物和水,实在是太困难了,没有了必要的素材和工具,获取水的难度非常高,至于食物,雪只能期盼能够碰到什么落单的野生动物了。
这里的旷野比之前所经过的地方还要荒芜,除了漆黑的土壤和一些枯死的灌木之外,目光所及之处找不到任何人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在这种环境下,哪怕是啃树皮吃野草都不可能,而黑色的土壤中少的可怜的水分也被大量的重金属与毒素所污染,从土壤中摄取水分更是无法实现。
雪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面对这样的环境,缺乏补给的四人很快就会葬身这片旷野,而在大家的精神都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的情况下,或许,在被饥饿与干渴杀死之前,就会因为这令人绝望的境地而在疯狂中死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任何收获的大家开始变得焦躁起来,饥饿与缺水让女孩们的体力流失得非常快,也让大家的心变得浮躁,雪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家很可能因为情绪失控而产生激烈的冲突。手持凶器陷入疯狂的女孩们一旦发生冲突,很可能会导致出现不可挽回的事态。
必须想办法安抚下大家的情绪才行……雪拼命地思考着,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并不擅长调节气氛的她对于这种现状有些束手无策。
【要是安还在就好了……】
雪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安还在的时光,她无比怀念安伴随在身边的那段日子,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安死了,这是个无法抗拒的事实,雪为之悲伤,为之疯狂。悲伤与痛苦的交织下,雪很想放弃思考,然后杀回那座城市,用他们的鲜血来为安送行。但是这样不行,还有三个后辈需要自己保护,她不可以先崩溃,这是安的遗言,也是自己的承诺。
或许是上帝的怜悯,又或许是幸运女神的降临,偶然之间,在迷雾之中,女孩们看到了一幕令人振奋的画面。在浓厚的灰色雾霾中,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的穹顶倒扣在大地之上,圆润的弧线在云雾之中影影绰绰。
【快看!那个是穹顶,我们离箱庭不远了!】
雪指着远处明灭可见的巨大穹顶,高声鼓舞着几乎要崩溃的同伴们。大家下意识的抬头一看,远处的巨大穹顶座落于大地,就像一个倒扣的巨大海碗一样。
【箱……庭……太好了……】
梨子不禁喜极而泣,朝着穹顶的方向奔去,在半路上,却被风拦了下来。暴躁不已的梨子用力推搡着风,疯狂的大吼着。
【你干什么?!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为什么要拦着我!这种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你以为箱庭有多大,这种距离,今天根本到不了。】
风的语气依旧平淡,对于状若疯魔的梨子的叱骂充耳不闻。
雪也试图劝阻几近崩溃的梨子,但是在面对触手可及的一线生机之时,人类往往比在无处可逃的绝望之下更加疯狂,也更加丑陋。梨子提起刀指向雪,原本秀雅的面容扭曲起来。
【不要过来!谁也别想让我在这里多呆一秒钟,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你们……】
面对逼人的刀锋,雪聪明的选择了后退。疯狂的人是不能够招惹的,每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有的时候,聪明人也会变成傻瓜。
风就是那个傻瓜,一向习惯于明哲保身的她第一次做出了这种疯狂的举动。她毫不畏惧梨子咄咄逼人的刀锋,丢下自己手里的看到,走上前捏住颤抖的刀刃。这个举动无疑是危险的,已经陷入疯狂的梨子随时都可能将刀刃切进风的身体。雪想要阻止风这样犯傻的行为,但是梨子的表情却让雪放弃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给我滚开!不要逼我杀了你!】
梨子大吼着,手上的刀却迟迟没有斩下去。她动摇了,面对风的态度,梨子动摇的很厉害,她没有勇气砍下去,面对生死相伴了这么多天的人,疯狂带给她的勇气如同一张脆弱的纸张,一戳即破。
风卸下了梨子手上已经失去了锋锐的砍刀,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安抚着哭泣的梨子。这个令人看不透的女孩直到此刻,也依然让人无法看透,雪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愚蠢,她所做出来的举动是发自本心,还是单纯的拿捏人心,看不透……
梨子的情绪依旧很激动,即使是风也有些无计可施,就在这时,梨子猛地一把推开风的身体,表情冷漠。
【滚开。】
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之后,梨子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箱庭的方向飞奔而去。难以想象经过这些天的折磨,女孩的步伐还是这么迅捷,回家的欲望驱使着她压榨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只为尽快脱离这片地狱。
风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有着些许的遗憾。雪担心梨子一个人落单会出现危险,连忙叫上晴和风追了上去。
在这样平坦的原野上,雪并不太担心会追丢,只是远远的吊在梨子后面,等待着她的体力耗尽。然而,并不用等到体力耗尽,突然出现的来客就阻止了梨子前进的脚步。
远远跟在后面的三人接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一道黑影从远处的灌木丛里飞速窜了出来,一把将飞奔的梨子扑倒。突然遭受袭击的梨子挣扎着,用嘶哑的声音无助的哭喊着。
见状不妙的三人连忙加速冲了上去,距离缩短之后,雪总算看清了袭击者的面貌。那是一头浑身长着丑陋的疹斑的野狼,毛皮掉落之后裸露出的猩红皮肤令人作呕,在它的腹部,一块焦黑的印记引人注目。这头野狼这疯狂的撕咬着梨子的大腿,撕裂的剧痛让梨子几近昏厥,只能哭喊着拼命的抵着野狼丑陋的脑袋,试图让它远离自己。
看到野狼腹部焦黑的印记,雪的瞳孔骤缩,脸上满是惊愕。那块印记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就在不久之前,一匹野狼袭击了落单的梨子,正是自己用烧火棍将它驱赶走,而当时,那根烧火棍,恰好抽在了那匹野狼的腹部……
没有时间犹豫,雪和风提着砍刀冲向野狼。似乎是察觉到了生命受到威胁,野狼连忙松开撕咬着梨子大腿的嘴,往后一跳,警惕的盯着手持凶器的两人。面对气势汹汹的两人,它并没有选择逃跑,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将复仇进行到底。
【晴,你去保护梨子!】
晴听了雪的安排,乖乖的跑到梨子身边保护她的安全。风和雪与野狼僵持着,等待着对方发起进攻。两人一狼僵持了许久,有些不耐烦的雪猛地一蹬腿,提刀劈向野狼。野狼狡猾的闪过雪的劈砍,一个转身咬向雪脆弱的脖颈,就在这时,风的砍刀如期而至,一刀斩在了野狼的脖子上,沉重的刀身加上迅捷的劈砍,瞬间将野狼的脑袋斩落下来,腥臭的鲜血溅了雪一身。
杀死了野狼之后,两人没有理会那具无头狼尸,连忙跑到梨子身边。此时梨子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了,晴无助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梨子,醒醒,别睡过去啦!】
雪拍了拍梨子的脸,让她清醒过来,然后把裙子用刀划个口子,顾不得走光,撕下裙子上的布料给梨子包扎伤口。野狼撕咬的伤口很深,也很大,参差不齐的创面触目惊心。
缺乏必要的治疗药物的情况下,雪只能暂时给她止血,希望她能够撑到回到箱庭接受治疗。这样的可能性十分渺茫,大量的失血加上野兽撕咬的伤口感染,梨子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死在这里,但是,即便如此,雪也不愿意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雪也要赌上一把。
【风,帮我扶住她的腿。】
在风的帮助下,雪艰难的给梨子包扎好了伤口,但是巨大的出血量却怎么也止不住,大量的出血让梨子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喂!梨子!别睡啊,喂,蠢女人!】
风紧张的拍了拍梨子的脸,不让她睡死过去,但是意识模糊的梨子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雪连忙找来木柴,在梨子的旁边点燃一堆篝火,希望能够给她带来一点温度,但是梨子却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风跪坐在地上,紧紧地抱起梨子的身体,希望能借此给她的身体带来一点温暖。感受着怀里少女的身躯温度渐渐流逝,风感觉十分无助,她只能死死地抱着梨子的身体,尽可能的减缓梨子身体温度的流失。
环抱的双臂渐渐感受不到少女身体的热度,风连忙将脸紧紧地贴在梨子的脸上,然而冰冷的触感让风的心掉落谷底。
【雪前辈……梨子……好冷……】
风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助与绝望。雪伸手摸了摸梨子的颈侧,无奈的摇了摇头。
风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双臂紧紧地环抱着梨子的身体不肯松开。她用额头顶了顶梨子的脑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梨子的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空洞的双眼看不到丝毫神采。
【梨子前辈……】
晴伸出手捏了捏梨子柔软的掌心,冰冷的温度让少女一阵心悸。
她放开梨子冰冷的手掌,扑到雪的怀里呜咽着,心头萦绕的悲伤与恐惧让女孩连放声大哭都无法做到,只能低声的呜咽着。雪紧紧地抱着晴的身体,颓废的低着头。
【抱歉……没能救到她……】
【雪前辈,你们先去休息吧,我……陪一下梨子……】
【抱歉……真的,很抱歉……】
雪除了道歉,再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说的话了。她希望道歉能够让自己心里的负罪感稍微减少一点,但是每一声道歉,却更加让自己的心变得沉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让雪喘不过气来。
风没有说话,也没有责怪雪。她安静的跪坐着,将梨子已经变得冰冷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脸贴着梨子冰冷的脸颊。
【真是个……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