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撤退，为什么要撤退！我们有万人之众，守不住一个小小的外城？”波才双手死死地抓住一名黄巾头目的衣领，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渠帅……如今我们可战兵力不过千人……”那名黄巾头目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波才眼神中闪烁着迷茫的神色，手缓缓地松开了。
“我们，不是有数十万人吗？我们南路黄巾军不是攻无不克吗？”波才喃喃自语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嘶声喊道，“人呢？我们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有的战死了，有的被俘虏了......”
听着身边黄巾头目的声音，波才的眼眸中才恢复了一丝清澈。
她看着面前这几名黄巾头目，一阵怅然。
刚起兵的时候，自己身边可是有着数十名的黄巾头目，几个月过去了，却只剩下寥寥几名了。
“陈宝，我们的兄弟姐妹，都死了？”波才看向身边的黄巾头目，不敢相信地质问道。
被质问的黄巾头目，也就是陈宝不敢回答，只得默默低下了头。
波才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也得到了答案，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
“是我害死了他们......我还亲手杀了我们的兄弟......”波才痛苦地捂住头，不敢接受这个现实，她现在终于恢复了理智，但也因为得知真相痛苦不安。
她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兄弟，她在起义的时候说过，南路黄巾军是一家人，她会竭尽全力，让大家损失尽可能地变少。
但是如今，她自己亲手违背了这个诺言。
走到这一步了，她自己做的真的对吗？
“姐姐......”
宁儿此时走了进来，眨着眼睛看着波才，快速跑了过去，扑在波才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姐姐，外面太吵了，宁儿害怕......”
波才抱着宁儿，外面的声音十分吵闹，想来官兵马上就要攻城了。
“宁儿别怕，别怕。”波才轻轻地拍着宁儿的后背，柔声道。
“渠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宝低声问道，“要不我们为渠帅杀出一条血路......”
“不需要了，我们投降吧。”波才微微抬起头，苦苦一笑，“我们就千人如何突围出去？还要白白折损兄弟们的性命。”
“为了渠帅我们愿意牺牲性命！”陈宝脸色肃穆地说道。
波才之所以成为南路黄巾军的领袖，不仅仅因为有着领军的才能，还拥有着绝对的名望。
早些年前，波才和彭脱两人在豫州四处流浪，遇到不平之事常常出手相助，以至于在豫州，波才和彭脱两人的名声在平民百姓中耳熟能详，所以在起义的时候，有着无数被压迫剥削的平民百姓跟随了她，并且推举她为渠帅。
“那么宁儿怎么办！大家的家人怎么办！”波才厉声喝道。
陈宝一时语塞，默默地低下了头。
波才也不想投降，但是如果他们负隅顽抗，官兵会如何对待他们的家人？
还有宁儿......
宁儿的母亲在她的面前消失了，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宁儿消失了。
“都走吧，派人去官兵那里请求投降。”波才抱着怀中的宁儿缓缓站了起来，“让大家，失望了，对不起......”
看着波才缓缓走出屋子，陈宝和那几名黄巾头目的眼眶周围都是一片通红。
渠帅，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是我们无能。
......
“贼军请降？”皇甫嵩看着跪在面前的黄巾士兵，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
“是的......我们渠帅愿意投降，还望将军饶我们一命。”
“此事可行，如果贼军投降，我等可以不用再损兵折将了......”一旁的杨霖话音未落，却被朱儁一声厉喝打断。
“不可！当初在秦末的时候，人民没有稳定的君主，所以以赏附来劝降。现在海内一统，只有黄巾造反，纳降他们不能使人向善，讨伐他们足以惩恶。”朱儁脸色阴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黄巾士兵，后者的身子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朱将军何出此言？”杨霖脸色充斥着诧异的神色，连忙摆手道，“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将他们分化安置也是极好的。”
“如果现在接受他们的投降，那就滋长他们造反的意念，给他们有利就进战，不利就乞降的想法，这是纵敌长寇的策略，不是良计！”朱儁微微一瞥杨霖，叹了口气，“相和，你太善良了，黄巾军破坏了多少百姓的幸福生活，怎能轻易饶恕他们呢？”
“这......”杨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曹操在一边拉了下杨霖的衣角，眼神示意杨霖不要再多说了。
他只得行礼道：“在下受教了。”
“让你们渠帅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皇甫嵩冷哼一声，示意这名黄巾士兵赶紧滚出去。
站在内城城墙上的波才很快得到了官兵不肯纳降的消息，而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包围在城下的官兵。
“渠帅，要我说我们就突围出去！”陈宝在一旁苦苦劝说着。
“陈宝，宁儿就拜托你了。”波才轻声道。
“渠帅......这是什么意思？”陈宝一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官兵不肯纳降我们，那我就战到底。”波才脸上浮现一抹凄凉的神色，嘴角微微抬起，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陈宝，大家的家人，全都拜托给你了，官兵只是憎恨造反的我们，而不是他们。”
“渠帅......”陈宝看着波才这副样子，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好了，我意已决。”波才摆手示意陈宝离开，转过身子。
看着波才在冷风中落寞的身影，陈宝朝她微微地弯下了身子。
“渠帅，再见。”
......
皇甫嵩领军休整过后再次对内城发起了进攻，由于内城黄巾军人数不多，再加上官军士气正旺，而黄巾军几乎已无战意，在夕阳下山前，内城就被攻破了。
无数的官军涌入了内城，阳翟城彻底被官军所占领。
波才此时一人站在巷内，身边倒着数十名黄巾头目的尸体，他们都陪同波才战到了最后一刻。
而她身边，团团围绕着数百名官兵。
“你就是波才？”傅燮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满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少女。
“是我，你是何人？皇甫嵩呢？”波才喘着粗气，看向面前这名大汉。
“将军名讳其实你能随便叫的？！”傅燮一声怒喝，只听“铿”地一声，手从刀鞘拔出砍刀，对准了波才，“贼将授首！”
呵，原来自己连官军首领的样子都见不到吗？
看来，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受别人重视呢。
不过无所谓了，皇甫嵩，我波才，请求你善待我们的家人。
否则，我就算是死，也要化作冤魂来找你！
这场战斗没有悬念，受着伤并且体力不支的波才仅仅在傅燮手中撑过了一合，便倒在了傅燮的刀下。
波才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对不起，大家。
看着波才的尸体，傅燮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子，吩咐旁边的士兵，让他们割下波才的头颅，以便战后论功行赏。
而此时的朱儁领着杨霖和吕布，站在跪在地上的一名黄巾头目面前。
“小人陈宝，见过将军，我身后皆是军中的老弱妇孺，渠帅请求将军饶过他们一命。”陈宝恭敬地跪在地上，诚恳地看着朱儁。
朱儁看着陈宝身后一群身子不断颤抖的老弱妇孺，不屑地一笑，转过身子就要离去。
“来人，把之前的俘虏都带过来，然后全杀了。”
“将军！这是为何！”杨霖一愣，连忙拦在了朱儁身前，“他们不曾掠杀百姓，何苦也将他们逼死？”
“因为他们是贼军的家人罢了。”朱儁看着杨霖，一脸淡然地说道。
“霖以为天下百姓皆是一家，如果杀害他们......”
“相和，本将军说过了，他们是贼军的家人，理应株连九族。”
“可是将军，治天下当以......”
“不劳烦相和操心，本将军意已决，再提者，斩！”朱儁厉声喝道，语气十分坚定。
历史上的朱儁就以性格刚烈闻名，怎么可能会是杨霖一个白身所能改变的呢？
陈宝一惊，连忙转身就要大喊让身后的人逃跑，却不及一旁的官兵手起刀落，斩下了他的脑袋。
看着官兵手起刀落将俘虏一一砍杀，耳边传来孩童的啼哭声以及老人的求饶声，杨霖心中一片绞痛，当下就要冲过去阻拦。
“相和，冷静。”吕布连忙拦住了杨霖，不让杨霖冲过去。
杨霖同吕布都是白身，没有官职，如何管控得了朱儁的麾下士兵？
如果起了冲突，也必定会是杨霖和吕布吃亏。
“奉先！他们怎么能这样！”杨霖看着面前不断被屠杀的老弱妇孺，嘶声喊道。
“相和，不能冲动，我们阻止不了的。”吕布低声劝慰道，“相和，这便是乱世，人命如草芥的天下。”
这就是乱世吗？
杨霖呆呆地看着面前血腥的屠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良久过后，官兵才停歇下来，屠杀这才结束。
吕布缓缓松开了杨霖，任由他走了过去。
无数的尸体以及断肢残骸倒在了血泊中，老人，孩童，妇人的尸体，全都堆积在那里，他们的脸上都是凝固着惊恐的神色。
杨霖迷茫地看着四周，发现一名小女孩此时趴倒在自己的身前，捂着身上的洞口不断地啼哭着。
如果波才在这里话，会立刻认出来这名女孩，就是宁儿。
杨霖蹲下身子，伸出不断颤抖的双手，想要将宁儿抱起来。
宁儿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大哥哥，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射在了杨霖的脸上，随后瞳孔涣散，身子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看着小女孩在自己的面前死去，感受到溅射在脸上的鲜血还带着余温，杨霖猛然坐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小女孩的眼睛是睁开的，似乎是在怨恨杨霖为什么不救她。
“不是的，不是的......”杨霖喃喃自语着，随后抬起了手，他坐倒的同时，手里抓住了一样东西。
当他看清手中是一条断裂的手臂的时候，一下子将手臂扔在了地上。
“啊！”杨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捂住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崩溃地大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吕布缓缓走过去，蹲在杨霖身边，让他倚在自己的身上。
“奉先，她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在怪我！”杨霖脸色惶恐地看着吕布，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相和，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问题。”吕布环抱住接近于崩溃的杨霖，柔声道。
她无法劝说杨霖接受这一切。
不过，她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她仰望着天空，暗暗下定了决心。
（昨天的补上，今天还有两更，作者现在感冒十分难受，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