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长安城内,由于边章军和韩遂军鸣金收兵,战事也就暂告一段落,杨霖也返回了长安城郡府。
“唉,相和莫要自责,昭亮此番也是马革裹尸,为大汉尽忠了。”杨雍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杨霖,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
“刺史大人......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能想出计策......”杨霖低垂着头,哽咽地说道。
“相和,不是你的问题,这种情况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杨雍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现在敌军停止了攻城,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刺史大人......我先退下了......”
“对了,找一下城中的杵作,让我们送昭亮一程吧。”
......
夜幕降临,杨霖呆呆地坐在灵堂之内,而旁边立着身穿白色孝服的寇封。
“叔叔......你说爸爸会回来看封儿吗?”寇封轻声地喃喃自语着,小脸上布满了泪痕。
“一定会的,封儿可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啊。”杨霖强行忍住泪水,伸手轻轻地摸在寇封的头上,轻声安慰道。
“那为什么......爸爸要抛下封儿呢......封儿好难受......”寇封哽咽地说着,小手掩面,轻声哭泣起来。
看着寇封哭泣的样子,杨霖的心脏传来阵阵痛意,他痛苦地弓起了身子。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去送别自己的父亲!
“将军......将军!兄弟们很想你......”跪在灵堂的有跟随寇明多年的将士,此时痛哭哀嚎着。
“昭亮......长安百姓,以你为荣啊......”杨雍颤颤巍巍地立在那里,朝着面前的棺材深深地行了一礼。
“虽然素不相识,但是老夫敬重你这样的人。”童渊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认真地行了一礼。
众人祭拜完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于是灵堂只留下了寇封和杨霖两人守灵。
寇封跪在了棺材的面前,喃喃自语着,似乎寇明就坐在她的面前,脸上挂着笑容,听着她在讲述事情。
“爸爸......封儿一定会乖乖的听叔叔的话......”
“其实封儿那天晚上就知道爸爸有事瞒着封儿......”
“希望爸爸能和妈妈相遇,那样就不会寂寞了......”
听着寇封哽咽的声音,杨霖的自责感愈加强烈,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想要去外面透透气,灵堂内的气氛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灵堂的外面,童渊怀里抱着长枪,同刘安站在一旁。
“啊......师叔。”看见童渊在门口,杨霖抬手擦了下眼眶,随后行了一礼,“师叔莫非还有要事?”
“看你这小鬼状态不对,就等等你,怎么,哭了?”童渊看着杨霖脸上的泪痕,开口说道。
“一切责任都在我的身上......我没有阻拦昭亮,是我没有想到计策,才导致了他......”杨霖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开口自责着说道,“是我疏忽大意了......真正害死他的人......是我......”
话音未落,童渊猛地伸手推在杨霖的胸膛上,猝不及防之下,他直接坐倒在地,神色迷茫地看向了童渊。
“现在还在说这些丧气话,等你开窍了,再起来。”童渊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杨霖,冷声说道。
“先生......”刘安神色担忧地看向杨霖。
杨霖咬着嘴唇,双手抱腿,头也埋在了腿间,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轻声哭泣着。
良久,杨霖抬起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哭够了?”童渊伸手拍打着杨霖身上的尘土,开口问道。
“嗯......抱歉师叔......我有些不成熟了。”杨霖抬手抹擦着眼眶的泪水,故作轻松地挤出一抹笑容,“我似乎有点太过沉沦于悲伤之中了......要是师父看见了,一定会训斥我的吧......”
“知道就好,老夫可不想看见老王头的亲传弟子就此堕落下去。”童渊确认杨霖无碍后,心里也是稍稍松了口气,“你这小鬼若是老夫的亲传弟子,早就揍你了。”
杨霖闻言苦苦一笑:“师叔对自己徒弟还真是严厉啊......”
“哼,悲伤在所难免,但是如果沉沦下去,无法自拔,那就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童渊轻哼一声,随后转身离开,“看你这小鬼开窍了,老夫也就放心了,先回去休息了。”
“静之,你也回去吧。”杨霖看向刘安开口道。
“先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刘安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就守在门口,我可是先生的亲卫啊。”
“那就辛苦你了。”杨霖也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刘安的肩膀,转身再次走入了灵堂。
前半夜是寇封独自一人的倾诉时间,毕竟是小孩子,哭累的她被杨霖抱到了别的屋子休息,而后半夜,也就由杨霖守灵。
杨霖看着面前的棺材,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坐了下来。
“昭亮,你不是说好会回来的嘛,怎么,老大不小了,还骗人?”
杨霖举起酒坛,朝着面前的两个酒碗倒满了酒水,随后将一个酒碗放到了棺材的不远处,自己举起了另外一个酒碗,微微抿了一嘴。
“诶,我这才发现,咱俩还没好好喝上一次呢,倒是光和你来回征战了......”
他仰起头,将酒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你说,当时我把你救下来,之后你就跟着我了,还记得那个成公英被吓走的样子有多滑稽吗?哈哈哈......”
“渭城......我就说我的险策能成功吧!你还说怕我受伤......虽然在夜袭的时候确实受了伤,但我们也打赢了嘛......我倒是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啊......”
“长安城啊,今天守住了......都靠你啊昭亮,你这家伙,出风头也不叫上我吗......真是过分啊......”
眼眶腾起一层水雾,面前仿佛浮现了寇明的身影,以及他脸上那抹讪笑的表情。
先生说笑了,出风头的事情,我肯定会叫上先生啊。
“那你这家伙,为什么一个人去啊!”
哈哈,这个确实是我欠考虑,先生原谅我吧......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你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抛下了封儿......你太过分了......”
所以就拜托先生了啊......
“好好好,封儿我会照顾好的......别光我说话啊,那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先生,长安城,就要靠你帮我守住了,守住我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美好回忆具体是指什么,但是我也不打算过问,放心吧,我在,长安城就不会丢......”
那还是多谢先生了,话说先生有没有自责啊?
“有啊......不过你也不用替我操心,我不能沉沦于这股悲伤的......”
那就好先生,我还真担心您会一直自责呢......
“不会的......我会带着你的那份,走下去,守住这个长安城......你为了这份决意堵上了性命,我要是一直悲伤,岂不是辜负了你?”
先生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不去看看封儿?”
不看了,该走了。
“我看你就是怕哭出来,大老爷们,哭兮兮的......”
我才不会哭啊,倒是先生现在在哭什么?
“我才没有......”
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杨霖伸手轻轻地擦去。
怎么可能不哭啊,昭亮你这个混蛋......
泪水擦去,眼眶的水雾消失,面前寇明的身形也消散不见,映入眼帘的是那副冰冷的棺材。
杨霖苦苦一笑,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悲伤是按捺不住的,他也不会掩盖自己的悲伤,不会压抑自己想哭的心情。
但是,他不会沉沦于悲伤当中,他会带着寇明那份遗愿走下去。
“叔叔......”
身后传来寇封的声音。
杨霖转过身子,看到寇封擦着眼眶的泪水。
“叔叔......我梦到爸爸了......他哭着对我道歉......”
“那封儿说什么了吗?”
“嗯......我告诉爸爸‘没关系’,但是说完后,爸爸好像哭的更厉害了,然后我就醒了......”
杨霖听着寇封的叙述,抿住了嘴角,侧头看向那副棺材。
什么嘛,昭亮,你不是也哭了......
想来这也是我们最后的对话了吧?
一路顺风,昭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