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白日显得格外漫长,清晨也因此比往日来得更早。宁远仅是小睡了一会,又早早醒来。正好望见太阳从视线尽头:山的另一边升起。那是橙黄色的,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太阳。云霞也被映照的昏黄,黎明和黄昏又有什么区别!简直让人分辨不清,但感受却是不同的。
希望——宁远好像感到了大地在颤抖着,那是伟大的它伸了个懒腰。大地上的一切也开始苏醒,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日薄西山总是让人觉得一切都失去了生机,带着潦草寂寞的绝望。黎明却是照亮人心的,能够扫去长夜在人心中留下的阴霾。
这种感受有些抽象,是印象派的画作,是实验性质的电子音乐,是凄美的日本文学。不过这种感受被宁远所切实的感知到的时候,风拂过了他的面孔,带着丝丝清爽,带走了初醒的昏沉。
宁远晃了晃仍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好像做了一个以前的梦,但是梦的内容太过短暂以至于他回忆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梦,只是有些淡淡的怀念从他的心底升起,如同太阳一般的暖意包裹着他。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但也没有过于留恋,而是思考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车速的减缓也是能够被感知的一种感受。车刚挺稳,车上的人便陆续转醒过来,他们有些打着哈欠,有些伸着懒腰,表达自己清醒的方式不尽相同,但是效果确是一样的。即使还有没睡醒的人,也会被同行的人拍拍肩膀叫醒,这是终点站了,这场短暂又漫长的旅途至此算是抵达了终点。
宁远喜欢铁路的原因有很多,铁路是复杂又简单的,像是一张大网连接着各个城市,连接着天南海北,只要有铁路,就算是天涯也不过咫尺之间。更重要的是,他会在铁路上遇见无数的人,他们不期而遇,前往的目的地却也是相同的。非常神奇不是吗,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相逢在一起,也许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但是他们至少度过了一段相同的旅程。这种下沉式的心理让宁远感到喜悦,在这种公共交通中,他不再是那个内心世界的主宰,那个高高在上的高傲的少年,而是下沉在了现实中,真正用眼睛观察这个世界。
宁远不急着下车,严格来说他没有要紧的事,所以他安静的坐在座椅上,看着匆匆的行人,他们虽然刚醒来,但是又急着前往下个目的地,拿起自己的行李在一片混乱中维持着自己的秩序下了车。等到车厢里差不多没人了,宁远这才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裹下了车。这辆车已经行驶的太久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发车。这就是终点站,给劳碌的旅人以及车本身,一个喘息的时间。
“你已经很努力了,请好好休息吧。”宁远对着空气如此诉说着,虽然他只乘坐了几个小时,却毫无疑义的喜欢上了它,这也许是一种病态的表现,不过宁远是不会让任何人窥探到的:“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下了车,站在站台上,抚摸着这辆来自旧时代的绿皮车,不同于高速列车,尽管已经如此老旧,可是却依旧没有被淘汰,依旧努力的散发着光热,这是交通工具的献身精神,这是它们的悲剧性,讽刺的悲剧性。斑驳的油漆,铁制的车门上还残存着未被清洗的锈迹,好像在诉说着最后的黄金时代的光辉,它们是坚强的战士,是来自大革新时期的战士,那个时代……
那个时代,宁远只能从老人的回忆或是有关历史的书中窥探到一角。他对那个时代感到神往,那个时代也许贫穷,但是至少人都是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麻木的不知所谓的活着。他对当下感到痛苦,如果可以,宁远也想投身那个时代,奋力的活。从明面上来看,这个社会越来越好了,物质条件越来越富足了,人人都能吃上肉或是其他美味的事物了,可是人的精神却衰退了,一个荒芜的年代,一个没有道德的年代,一个人人自危的年代。人们所作的一切都不再为了伟大祖国的复兴,而是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怜卑微而又自私的愿望。没有人再为社会而活着了。
他是否是因为想要改变着一切才在思考呢?让时光倒退到那个黄金时代,可是似乎除了他以外并没有人同他一样想。人们已被体制同化,这种怀旧心情或许客观存在着,但是将其放在台面上认真审视未免有些可笑。
宁远从包里取出笔记本,上面记载着的是网友给的地址与自己制定的路线。接下来他要去乘坐公共汽车,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吃顿早饭吧。长途旅行令人疲惫,是否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车站附近总是有这么多的饭店与旅馆呢?
宁远如无必要,总是不愿停歇脚步,他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横冲直撞的性子,不论前路有什么困难,他总是一往无前的奔跑着,向着目标奔跑着,在没有受伤之前,没有上市行动能力之前,他是不会停下脚步的。不过,偶尔站在半山腰歇息,看看逐渐西沉的太阳,不也是一种美丽的景观吗?为了欣赏这种景观,稍作歇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陌生的城市,虽然不能驻足很久,但是宁远仍想要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将这座城市的样貌,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成为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这座城市的早晨,这座城市里生活着的人,这座城市的建筑,这座城市的一切,在未来的某天想起,一定是难以忘怀的回忆吧。
拐进偏僻的餐馆,没有什么洋气的招牌,没有什么整洁的用餐环境,却也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他一直相信比起街道上光鲜亮丽的店铺,这种隐藏在小巷子里的小店铺才是城市的灵魂所在,它们是城市的根基,以其残损的忍耐性支撑着城市的正常运转。宁远点了份麻辣抄手,坐在餐馆的角落享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