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其他的住客似乎也陆续起身了。从楼梯传了脚步的声音,来的是一位少年,他的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麦子,你来的正巧,正好说到关于你的事情呢。”秋歌笑着道。被称为麦子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后朝着宁远的方向走来。
“新来的吗?”他似乎是朝着宁远说,又似乎是朝着秋歌说。
“是啊,他叫宁远,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哦。”答完,麦子就别过了头。
“别在意,他有些怕生,看上去可能有些别扭。实际上,他是一个率直可爱的孩子。”秋歌也不在意对方的这种态度,反是像宁远解释了起来。
宁远点了点头,他想着,或许这才是正常的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感。
“哎呀,一大早就闹闹哄哄的,吵得我都没法睡觉了。”
跟在麦子身后的,是许韵雨。今天的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袍,将他的躯体包裹在其中。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肆无忌惮的彰显着自己的美丽。尽管他极力遮掩,却仍然肉眼可见其疲倦之色,沉重的眼袋下垂着,不知道昨夜是做了什么事,使得他显得如此疲乏。
对于许韵雨的这一幅模样,其他人似乎早已见怪不该。宁远出于礼貌也不好直白的问些什么,只能够埋头吃着早餐。
春笙准备好了各人的食物,依次序摆在餐桌上。这张餐桌很长,能同时容纳下十几人。不过在谈话之间,宁远已经用过了早餐,被秋歌手拉着手走出了公馆的大门,临走之前,宁远还不忘与众人道别。简单的打了声告别的招呼,随着秋歌走到公馆的后边。
公馆的后边是一大块平地,上面停着数辆车。不仅是汽车,还有摩托车、自行车以及造型独特的越野车。看来这块场地是用作停车场。
“你会骑摩托车吗?”秋歌如是说道。
“我还没成年,没考过驾照。”
“谁跟你说这个了,那你会骑自行车吗?”
“自行车,倒是会的。”
“那就没问题了,试一试,很快就能学会的。”
好吧。宁远默默无言,这毕竟不是公共道路,即使违反外面的交通法也无所谓吧。在这种无人之境,无论做什么事情大抵都不会被谴责吧。在一番内心斗争之后,宁远摆脱了世俗的规矩,跨上了一辆看着相当瘦弱的摩托车。
即使相当瘦弱,蒸汽机迸发出的力量也远不是人类的双足能及的,自行车即使奋力去蹬,时速也不过二三十公里每时。蒸汽机带着一股可怕的力量,让从未体验过这般速度的宁远吓了一跳,即使油门开度把握的很小,身下的车依然如同脱离了弓弦的箭一般往前飞蹿出去。与其说是宁远在骑车,倒不如说是车在拖拽着宁远的身体使他一往无前。宁远下意识的握紧了刹车,车子停了下来并且熄火了,所幸没有摔倒。
“这对我来说太过困难了,还是以后再学吧。如果想要现在学会的话,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比起这个,还有更加值得去做的事情呢。”宁远这么说着,他说这番话的目的绝对不是在为自己的害怕开脱。
“真可惜,这可是相当快意之事。”秋歌打从内心深处感到遗憾。
最终决定,由秋歌驱车载着他前往各处。宁远坐在秋歌的身后,手不知道应该抓住哪里,只得搭在对方肩上。点火,引擎开始轰鸣,发出与宁远所骑的车所不同的更为暴躁的轰鸣声,这是一匹机械的野兽,爆发出强劲的蛮力,飞驰在道路上,风吹的宁远面部生疼,他下意识的将身体伏了下去,双手也在不自觉间环上了秋歌的腰,只不过这时候的他,已经无暇顾及什么感触。
“如果不会驾驶可不行,这儿还是蛮大的,光靠走路可哪儿也去不了。”
想比起有些害怕的宁远,秋歌却是随意多了。这份底气来自于对机械的熟悉与对道路的熟悉。周围的景色很快的变化着,从山林中出来,视野又开阔起来,二人环绕着山前行着。
从山林中出来,很开又回到山林之中,这就是山脉。道路是无比平整的,让人无从感知这是一片无人之地。山谷幽深,宁远在这速度之中,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浮现出来。他似乎回想起了,他初次骑上自行车的时候。迎着风,无论是何处都能够到达了。
宁远与秋歌驱车行至山谷的低洼处,下了车。从花公馆出来以后,又往北大概走了三四公里的样子,距离虽短,却因这盘山路的曲折也花费了不少功夫。在他们身前的是一片竹林,曲径幽深,竹子郁郁葱葱,有别于山林树木的草木色,竹林显得更加青翠。密集的竹子之间仅有一条石板过道,阳光透不进这片竹林,只能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深入竹林之中,视线起初极为狭窄。左弯右绕,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寺院就这么立在竹林深处,带着一份超然的意味,与世隔绝。
宁远的父母虽然是知识分子。但他的太婆生活在寺院,每年新年或是夏天,父母都会带着宁远带他去见太婆。如今宁远也忘记了那究竟是寺庙还是道观,也未曾和家人聊起过此类话题。只记得她生活在那儿。印象最为深刻的大约还是四大天王的雕像。那是立在走廊两侧的,对于年幼矮小的宁远,只看着充满威严,不怒自威,既是震撼,也是恐怖。在门前焚香,在一炷香中,包含了人怎样的情愫呢?
在长大一些,太婆就从寺庙里回来了。宁远犹记得与她一起吃饭时,她吃的总是些素菜,其中,有一道素鱼,他很喜欢。如今也忘记了当时的滋味了,即使想要重现,也并不知道材料是什么。
人是否越长大,就会越相信宗教呢?宁远毫无由来的得出这一结论。所谓的信仰,是否就是将人的欲望的美好化身呢?可佛教却又是叫我们将欲望斩断的。他的奶奶求神拜佛,希望他能用功学习,希望能够合家平安,希望能够财源广进,这些心愿说成欲望或许太过了,宁远并非反对愿望,有希望总归时好事的,然希望是靠人的双手取得的那么对于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心怀希望也是正确的吗?例如不治之症,多少也能让人感觉到一些安慰吧,可是在求神也无用后,剩下的是否只会是不见底的绝望了呢?
不知过去了多久,宁远已经来到了寺院的门口。寺门口栽种着树,树异常高大,将寺庙掩埋,看不见全貌。踏上一段阶梯,才算真正来到庙口。庙门口左右分立着两个石狮子,怒目而视,能将一切不纯净的事物拒在门外。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广大寺。走进其中,便闻到一股线香的气味。淡淡的,随时都可能消逝在空中。一只猫正趴在寺庙门口的门槛上,伸着懒腰。却不见人影。只听得钟声响,木鱼被敲打着,僧侣嘴中念的是复杂的梵文经书。
穿着黄袍的僧人出来迎接。他额头中间有一粒朱砂痣,平添了一份佛性。他的眼帘低垂,望不见高光,说道:“施主此番前来,所求为何?”
宁远想起一直萦绕着心中的疑问,似乎是从他的神情之中读懂了什么,僧人接着说道:“百般执着皆是一场空,不如放下执念,过好眼下的生活。你既然不信佛,又何必去拜祂呢。”
“我还是想要寻找一个答案。”宁远说道。
“那是关于什么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是我总还是想要寻到一个答案。”
僧人默默走入房间内,取出一面黄铜镜子,镜面斑驳不堪,昏暗房间仅有蜡烛发出微光,在这微光下,宁远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这是什么意思?”
“这面镜子赠予你了。”
“送给我?答案可在这面镜中?”
僧人默不作声,留下镜子就转身回到了房间。宁远眼看着自己被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