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家里的酱油用完了,你到外面打一些回来。”
那时候,“打酱油”这个网络热词还没有出现,这儿的打酱油打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酱油。
这一年其实绝大部分的人家用的都是瓶装酱油,可秦爷爷是个守旧的人,很多习惯一直很传统,就连家里用的酱油都是散装的。
“好。”秦冬儿应声道。
说完,秦冬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了厨房,手里提着酱油瓶,快要走出老宅门口时被成越喊住了。
“秦冬儿,我去就好了…”
秦冬儿看着成越,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久没有回这附近,不认得杂货店怎么走了。
搬走以后,秦冬儿一年也会回来几次,可每次都是父母开车接送,基本上都是在秦爷爷家待一会儿就走了,压根就没有在附近好好走过。
她有些不耐烦道:“程奶奶家的杂货店怎么走,我还是认得的。”
程奶奶是住在云里街的街尾、膝下无儿的孤寡老人,住处是一栋两层高的破旧土砖屋,老人家在一楼开了间小小的杂货店,已经快有二十年了。大概是出于善心,只要是买东西,附近的居民基本上都会过去那里买。
记得小时候,成越和秦冬儿两个人小屁孩经常蹲在人家店门口,明明兜里没钱,却可怜巴巴地望着店里面的糖果。
程奶奶是个精明人、又是个善心人,嘴里说着以后没钱再过来绝对不给,却总是默默打开糖果罐分给两人吃。
“程奶奶的杂货店已经不开几年了。”成越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开了,为什么?”秦冬儿有些疑惑,程奶奶还靠着那间杂货店养老呢,怎么突然不开了?
“死了…”
客厅内的空气安静了十几秒钟,气氛有种凝固的感觉,秦冬儿眼神复杂地看着成越,过了很久,才轻轻哦了一声。
她其实没有难过,于她而言,程奶奶只不过是活在模糊回忆中、那个脸上挂着慈善笑容却看不清样子的老人而已。
可是,此时此刻,内心那股莫名的空洞又是什么,或许只是觉得太意外了吧。
见秦冬儿久久不语,成越走了过去,抢过了对方手中的酱油瓶,平静地说道:“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就好了。”
“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突然有些想要走走。”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晴朗的天空上点缀着星月,街灯染黄了这条古朴的青石路,趋光的蚊群围绕在灯罩的下方,四通八达的小巷,凹凸不平的地面,残破脱落的屋墙,一切仿佛都在衬托着这条小巷的垂暮之姿。
刚走出老宅所在的小巷,光着脚丫的小橘子正在拐角处跟几个小伙伴一起弹着波珠,一见到成越过来,这小子撒腿就跑,看来对刚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那孩子是谁?”秦冬儿好奇问道。
“住在附近魏伯的孙子。”
“哦…我好像有些印象,小学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婴儿,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秦冬儿惊讶道。
两人继续走,走到了云里街的街口,这儿有一个云里街的祠堂,早几年前几乎每年的某个时候外出工作的年轻人还会特意回来拜祭,时代在变迁,这几年拜祭活动已经停止,只剩下一群老人儿童守候着。
祠堂的旁边是鱼塘,大概两亩的面积,碧绿的池水,偶尔会有老年人在这钓鱼,鱼塘再过一些有个破旧的篮球场,篮框已经生锈,水泥场地也满布裂痕,平时只有小孩儿过来玩一下。
“两年前,街口开了间便利店,是这附近唯一的店了,外地人开的,大家都是过去那里买东西的。”成越解释道。
“哦…”
秦冬儿有些漫不经心,眼眸不停地打量着附近的一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便利店的时候,老板一口标准的外省口音,成越说话用的也是普通话,秦冬儿没有理会正在谈话的两个人,而是看着这间便利店。
明亮的白炽灯,井然有序的货架上摆满了商品,各种各样新款的零食,再也没有当年那放在店门口的糖果罐了,秦冬儿忽然有些陌生感。
真是奇怪,自己明明不是个感性的人,怎么今天的感触这么多…
打完酱油,两个人再次经过鱼塘的时候,秦冬儿指着鱼塘边的老青石长凳说道:“成越,我们过那边坐一下再回去,好吗?”
成越抬头望了望夜空,本想拒绝,可当他看到秦冬儿脸上那让人看不懂的表情时,默默地点点头。
夜幕刚刚降临,老街的人吃饭早,很多老年人这个时候已经在饭后散步,孩童追逐嬉闹着,老街最热闹的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
“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坐在身旁的秦冬儿望着平静的水面,嘴角轻扬。
成越轻轻侧过脸,凝视着她唯美的侧容,夏风微凉,吹拂了她披肩的长发,传来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是啊,记得小时候我们还经常在那边的篮球场上过家家。”成越面露缅怀之色。
“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你和林皓两个人总是抢着当爸爸,他总是挣不过你。”
“对啊,你扮的可是妈妈。”成越补了一句。
闻言,秦冬儿俏脸漫上一抹绯红,羞涩之际,又有些怀念那时候的天真单纯。
“对了,林皓现在怎么样了?他小时候总是吵着想要当大明星的呢…”秦冬儿问道。
林皓,曾经也是他们两人的童年玩伴之一,是个皮肤白皙、性格温和的小正太,附近的人们总说,这孩子长大之后肯定是大帅哥。
“比你晚一年搬走的,现在好像在英才中学念书。”
“那你跟他还有联系吗?”秦冬儿继续问道。
成越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说道:“他那样的好学生,我这样的坏学生,你懂的…”
再次看着眼前的少年时,秦冬儿这么多年了头一回有些心疼他,原来不仅是自己,连其他人也一样,大家都抛弃了他,可这些年来,他还是顽强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