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在读书对吧?”
上一年过年的时候,成晴曾经去过Z市云里街看望过成越,对于他的学习成绩有所听闻,大多是不好的传闻,以为他没能考上高中、目前在中专上学,所以问问题的时候怕伤人也没问考上了哪间高中,只是问了是否还在念书。
2002年,毕竟这年头念中专还是比较常见,尤其是小城市。
成越礼貌回答道:“嗯,还在读书呢。”
在随后的聊天中,成晴问了很多近况,成越尽可能地回答,也说了自己现在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以及已经搬出了云里街这件事。
这才十六岁就开始打工了,而且都搬家了,想到自家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还天天在谈论跟同学去哪里玩,电话那头的成晴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她其实还是很想让成越搬过来一起住…可是,到了今时今日,丈夫一家子还是时不时会提起当年的事情,这或许已经是个死结了,她一个嫁进来的女人,孩子都站在丈夫那一边,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成晴淡淡的语调不时透露出关切之意。
成越并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从不轻易表露出什么,不过那份关心的确是心领了。
聊天的最后,小姑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梓珊,额…就是你表姐,她十二月底要过去A市参加A大美术系的自主招生,考完试之后应该会路过Z市,到时候我让她过去看看你。”
说来有一些尴尬。
为了防止成越不知道表姐的名字,成晴还故意解释了一下。
小姑的丈夫姓王,有一子一女,女儿名字叫王梓珊,今年十八岁,高三在读美术生,最近已经在烦着高考的事情了,甚至去参加一些高等学校的自主招生;儿子叫王梓健,才十五岁,还在念初三。
王家姐弟跟成越其实并不算太熟,也是每年春节跟着母亲过来云里街,这么多年来,只见过三四次。
不知道是不是从父亲那边听到了以前的事情,姐弟俩本着恨屋及乌的心态,认为是成越一家子害了自己家,甚至有些讨厌成越,在成越小学的时候,两姐弟都会跟着母亲过来,不过近三年只有小姑一个人过来。
关于为什么要把上一辈人的仇恨传播给下一代人这个问题…
坦白说,成越作为“犯人”的后代,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对于王家姐弟的仇恨,他也只能默默承受…总不可能站出来说那是我爸的错,为什么要我背锅…那样的话,未免太任性了。
虽然万恶之源是父亲,但是人们都是不理智的动物,成越肯定会受到牵连。
想了想,成越回答道:“好哇,如果表姐愿意过来的话,我会热情接待一下。”
潜台词——如果表姐不想来的话,那也不用勉强。
就在这时,小姑忽而语气一变,道:“小越...你爸那边,我们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真的对不起。”
嗯。
是的。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小姑一家虽然不时说成父的坏话,却一直没有选择报警,也仅仅是背地里一直有私下寻找成父的下落…一方面是欠钱总得还,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亲情。
成家的人很少,爷爷一早走了,奶奶身体不好,需要一个人照顾,目前与小姑住在同一座城市,两位老人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是成越父亲,现在不知所踪;女儿便是小姑成晴,一直在婆家抬不起头。
听到小姑带着一丝愧疚的声音,成越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想了一会儿,叹息道:“其实…应该是我才是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毕竟混账老爸太不负责任了。”
闻言,成晴有些错愕。
这…还是头一回从这个孩子口中听到道歉的话语。
一直以来,在她的认知中,成越都是一个乖僻暴戾的不良少年,面对长辈都可以恶言相向,可从今夜这一个电话看来,少年似乎有一些不一样了,短暂的错愕,她忽而又释怀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成越都初中毕业了,有所成长大概也是正常。
成越又补充道:“不要找了…”
“啊…不要找什么?”成晴有些始料未及。
“我是说…如果是为了弥补我在父母之爱上面缺失的话,其实已经没必要再找他们了,我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突然间冒出来什么爸爸妈妈只会让我很别扭,我接受不了这么矫情的东西;如果你是为了我们家欠你们的钱,你也不用再找他了,我可以还,现在还不了,等我长大了,连本带利还给你…所以,真的不用再找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我有一些累了…不好意思,暂时聊到这里。”
“成越…成越…”
说着说着,成越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无视了小姑的呼唤,直接匆忙挂断了电话。
别看他在重生回来那一天便是决定不再等待父母的归来,可这一刻真正将这一句话说出口,还是非常难受,像是亲手斩断了自己与父母之间的羁绊。
正如成越从小喊到大的那一句《蜡笔小新》里面的台词——你回来了。
不,你们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成越,一个人也能好好的。
……
刚刚结束与小姑的通话以后,成越回过神一看,明明只是一个75²m的小户型,此刻看来,竟然是显得这么大,空荡荡,让人心都不由得寂寞起来。
成越一边伸懒腰,一边缓缓走出了阳台,原本是想要看看隔壁那一只叫做尼古拉斯的橘猫在不在,却不料,一出去,便是撞上了安怜,后者上半身是黑色吊带小背心,下半身是橘色热裤,踩着一双黑色人字拖,不知道在倒腾什么,桌面上还放着一罐啤酒。
安怜一见到成越,上一秒还是杀气腾腾,下一秒却是露出核善的笑容,道:“哟,小叔叔,晚上好~”
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对于今天中午的事情怀恨在心。
“哟,稀客,这才九点多,怎么在家里见到你了?”成越回击道。
“这里是我家,我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成越心情一般,不想跟她抬杠,倚靠在自己家阳台墙边,一边往过去,一边问道:“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