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房不大,坐落于林间。
杂房漆暗,明间之中布置了许多物件,不过,说的上来的家用,也就一方木柜和几席茅草。
其余的,称不上是家用,大多是这木柜和茅草上所摆放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皆是白事置物件儿。
木柜倚边墙,上面排放着小殓之物,叠叠黄纸,根根白烛,串串纸钱。
活人用钱,死人烧纸,死者入地后,要烧倒头纸,点过桥灯。
百姓素来讲究,只因民间鬼神之说颇盛,认为人死,灵魂归于往生,路途黄泉,入得那阴曹地府之中,其间自有鬼神掌控灵魂。
而在茅草上所堆放的,乃是大殓之物,是大器物件儿,墩重的灵柩摆放在茅草之上,成列成堆,这些都是年前的成品,树腊封口,皆是还未开封的。
在木柜墙边还放着许多纸扎,成堆,有纸扎成的轿子,有纸扎成的马儿,也有纸扎的人。
纸人形色各异。
有老人模样的。
有孩子模样的。
也有青年人,有壮年人。
有男有女。
纸人身上涂着大红大紫颜料,脸上也涂着大把大把的腮红,嘴角勾着笑容。
远观眼神空洞,近看神色诡异,除此之外,与真人无异,看的人是心里发麻。
纸扎堆面前,一个身影在这杂房之中,身姿鬼祟,四处寻迹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会没有呢?”贼人疑惑。
他来此地,只为一样东西来,现在四下摸黑却丝毫无这东西的踪迹。
贼人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他的时间不是很多。
忽时,一阵清风拂林间,引起林间落叶萧萧,落于屋檐,大珠小珠,雨声不歇止,噼里啪啦的。
贼人突然被这落雨声吓了一跳,视线下意识看向靠在墙边摆放着的纸扎人。
墙边的纸人脸颊泛着腮红,勾着笑容,神色诡异。
顿时,贼人心里一惊,这纸人甚是渗人。
他猛吸了一口凉气,气息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喘息一下
他的视线颤巍地瞅着纸人,生怕会发生什么。
半响,贼人见纸人未状,才松了口气,不由庆幸,口中低声呸了一声。
“呸,你这破纸,可别想吓唬到俺...”
方才他还以为那鬼东西找上他来了,差点给吓得半死。
说起来,他来此寻找的东西就是用来逃躲那鬼东西的。
贼人言语刚落。
下一息。
贼人视线斜过,整个人猛然愣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他瞪大了眼珠子,刚松下来的气又被提了上来。
在他的视线之中,方才那个纸人笑容发生了些许变化,笑容好似更盛了一分。
贼人顿时头皮发麻,脸色难看起来。
恍惚间,他感觉到纸人在对着他笑,还能听闻纸人发出的轻微“嘻嘻”声。
“别过来啊,别过来啊,我知道了,你来找俺来了!”贼人大喊。
"别过...来...别过来,不...不是俺害得你...不是俺。”
贼人支着身子想要离开,结果踉跄了一步,直接摔倒在地。
“不是俺,是过路的和尚叫俺做的,不是俺,不关俺的事,俺只是想....”
他也顾不上摔倒,连忙连滚带爬地向杂房门口冲去,想要离开这鬼地方。
他知道,那个鬼东西已经找到他,并且找过来了。
这时,杂房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道声响,不,或者来说是三道声响。
因为三道声响很是连贯,与屋外的雨声很是贴合,使之很容易听成一声。
只听。
砰的一声,杂房的门就被人大力地推了开来,踏踏的脚步声从门口处传入贼人耳中.
紧接,贼人耳旁就传来了脚步卷携着地急促风声!
啪!
下一瞬,连滚带爬的贼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脑袋一痛,整个人仰着身子向一侧摆放着的灵柩飞去。
贼人吃痛了一声。
“呃啊!”
贼人重重地摔回了房中,倒在灵柩旁的地面上。
真是林间雨促,太匆匆。
杂房的大门大开,听闻细雨沥沥
小魁的身影就站在门中央,收起了方才踢人的腿,手上也收拢起遮雨的纸伞。
雨水顺着伞面一滴一滴地流下。
她的视线瞥向倒在地上的贼人,言语中带着些怒意问道:“喂,你这小贼,来给本姑娘说说,你来咱家小姐的后山杂房干甚?”
小魁说完,一道倩丽的身影从小魁身后探了出来。
只见,秦冉左手托着烛火,右手撑着纸伞,一袭青衣,款款地进入到这杂房中来了。
刚一踏进杂房门,秦冉的眉头便紧蹙起来,轻哈出一道白气,咳嗽了一声。
这未免有些冷了。
“小姐!”小魁担忧道。
“无事。”
秦冉摆了摆手,她借着手中的烛光,视线看向房内倒在地的贼人。
烛火微亮。
秦冉这下子是看清了这贼人的面貌长相。
这贼人模样长得很是普通,老实巴交,他身上穿着赭色的衣物,衣物沾染泥巴,披头散发,雨珠浸湿,使他的样子凄惨无比,宛如街上要饭的一般。
小魁也端量了贼人一番。
当她看到贼人衣着之后,眉头微皱,她识得这衣服,这衣服是牢狱之中的衣物,她在菜市看被斩头的罪人时见过。
她不曾想到这种老实巴交相貌的人,背地里也会做如此勾当。
不由使小魁感叹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
贼人吃痛缓了过来,晃动脑袋,回过神,这下子他怒了。
他要离开此地。
他的视线凶狠地看向堵在门口的秦冉二人。
他不介意手上再沾上两条人命。
不过,当他看到小魁的相貌后……
他身子一颤,凶狠的气势顿时一萎,脸色一阵扭曲。
饶是他,也没有见到如此辣眼的人,顿时,午时所下咽的饭菜好似要顺着喉咙反胃上来。
贼人心有余悸的看着小魁。
你能想象到一位粗壮魁梧的人,身着女子的衣物,打扮地花枝招展吗?
小魁见到这贼人看向自己,一阵脸色扭曲,顿时,她心中升起些许不快,直接前去给这贼人又补了一脚。
“问你话呢!你这小贼,来咱家杂房干甚?!”
贼人刚受惊吓,脑袋又被偷袭了一脚,哪受得了啊。
整个人曲卷着身子,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直接喊到:“这位好汉,饶命,饶命啊!”
“……”小魁。
“噗”
秦冉微微低下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笑出了声。
小魁斜过眼神,看向自家小姐,眼神幽怨地说道:“小姐!”
闻言,秦冉缓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咳嗽了两声。
随后,她托着烛火,走向前去,走到了倒地的贼人身前,俯身蹲下,看着贼人想了想说道。
“你来我家杂房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曾知道此地有值钱的玩意?”
确实,假如有的话,秦冉她们日子也不会过的如此清贫了。
不过,贼人倒没有回答秦冉的问题。
贼人正吃痛,呲着牙,突然,瞳孔微微一缩。
“鬼……”贼人说道。
而后他翻起了白眼,晕倒昏了过去。
“哎,别晕过去啊,贵?”
小魁复述着贼人的话,脑子有些迷糊,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问道:“小姐,这小贼所说的‘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说的是鬼吧…”秦冉。
“……”小魁。
秦冉微微站起身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叹出一道白气。
这屋外虽已是落雨淅淅,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