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我一时只能双手悬空着，完全不敢动。
灰色的小脑袋在我胸口上蹭个不停，她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儿也跟着袭入我的鼻腔。
正当我有些因此神志不清、手足无措之时，救星终于出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萧雨凝身后的白艺双手抓住她的胳膊，如同抱起一只小猫般，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从我身上拉开，然后向我发出了地狱深渊般的死亡凝视。
我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因为此刻连我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你回来得正好。”百艺身后突然响起的话语声才终于终止了她那尽乎杀人的目光。她松开了抓住萧雨凝的手，然后十分淑女地转身朝向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作为女儿，端庄有礼地问候了一声：“父亲大人。”
失去控制的萧雨凝再次回到我的怀中，但此时的我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男人、以及他身后另一个外来的不速之客的身上。
“先进来吧。”白厉生转身朝客厅走去，就连随行的星月姐妹也都是一脸的严肃，看来是要谈什么大事了。
我特意压慢了胡那些的速度，尽可能地延长我的思考时间。
昨天是苏慕霞，今天又是苏慕雪，该不会又是为了婚约之事而来的吧？倘若只是来退婚的那还好，可是一同而来的萧雨凝直接否定了这一可能。什么事会牵扯到苏白萧三家的呢？
我没有答案，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入座。
空气如同已被凝固一般，沉重压抑。许久，在场的最高权位之人终于开口发言，整个客厅都是他说话时震动的气流。
“羽，这两位你都认识吧？”明知故问，我倒是希望我们不认识呢。他本就是知道答案的，所以未等我回答，他便继续说道，“萧家和苏家一直与我们白家有着密切的来往，可以说，白家能有今天是完全离不开萧苏两家的鼎力相助的。”
呵呵呵，真是相当官方的发言呢。
“但是，因为各种原因，白家没能在第一时间帮到萧家，反而让苏家一直替我们照顾着萧老的孙女，在这里——”
说着，白厉生那老头儿缓缓站起身来，象征性地弯腰鞠躬。
“我代表白家，像萧家和苏家致以诚挚的歉意和感谢。”
说完，他便又坐会到了座位上，不过，此刻的我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所以——”
“白——！”见他准备下定结论，我连忙起身准备打断，但又因为在外人面，我不得不更改一下称呼，“父亲，大人。”
白厉生明显对我的叫法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否决了我的不愿意，继续道：“所以，羽，从今天开始，萧雨凝将以女仆的身份住进我们家！”
好吧，果然是让她住进来了。但是，人家可好歹也算是一个大小姐吧，让人家来做女仆，这不大合适吧？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苏慕霞忽然开口解释：“因为萧家曾也是排在第一位的一大家，自然也会树敌不少，不过当时是都是碍于萧老，全都不敢发声罢了。如今萧家没落，让萧雨凝这位萧家最后之人再次曝露于众，必然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事端。而且，女仆的身份……同龄男女……同一屋檐……”从而且开始，她的声音突然减小，直至完全无法再辨识她在说什么。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白艺，恰巧迎上她的余光，仅是这短短的一瞬，我便读出了她心里的无奈。
本来宁静祥和的“二人世界”，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件，现在人多的都快成四合院儿了。
在这种众人围坐的会议之中，我通常都会环顾一下四周，在充分了解了所有人的面部表情的情况下，谈判、讨论、决议才是最有利的。于是我的目光在划过白厉生、苏慕雪等人之后，落到了后方站着的女仆们的身上。意外地，小星在与我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她躲闪了，下意识地躲闪了。我脑中骤然浮现出昨日我出门时她眼里的那抹踌躇，难不成她早就知道了今天的结果？
身为女仆，知道也是应该的吧。
呵，白厉生，真有你的。不管昨日我是否成功，你早就留好了后手，我不过是去走走过场，像个小丑一般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舒出，低着头站起身来，语调中不带一丝情感道：“没别的事我回房间了。”
“等等。”白厉生开口叫停，宛若狮子般的低吟且慑人。
碍于还有外人在场，我便也给他个面子，乖乖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我甚至都能从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此刻的目光是多么的黑暗。
我顿了一下，语气中尽显不耐烦的味道：“还有什么事？”
“这周六，你去一趟孙家，慕雪陪你一起去。”
呵，叫得还真是亲切呢。只是叫我去，却又不谈去干什么，名义上是说让她陪我去，实则不过是我去陪她而已吧？白厉生，你还真是会卖自己的亲儿子啊。
“哦，知道了。我上楼去了。”我继续着自己的不客气，迈开腿，准备朝楼上走去。
与此同时，本该继续乖乖坐着的白艺也跟着站起身来，开口道：“苏慕雪学姐，您还有别的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送您回去吧？”
我微侧过头，余光中瞥到了白艺那一脸的笑容，不过，我能清楚的感知到其中的锋锐就是了。看来，就连白艺也很不爽这位姓苏的啊。
面对白艺的逐客令，白厉生倒也是没想到的，刚想开口教训她，却被知书达理的苏慕雪给打断了：“嗯，没什么事了。”接着她站起身来，朝白厉生鞠了一躬，“白叔叔，我就先告辞了。”
“白羽……”白厉生那老头似乎有点儿气急败坏了，甚至在外人面前都不在用“羽”这种亲切的昵称了。
前脚刚踏上楼阶的，不得已停住了脚，转过身看向他，看他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送送慕雪。”
得，乖女儿不用，非要我来呗。
“不用了，白叔叔。”苏慕雪见我一脸不愿，似乎有在为我考虑而发言，如此，让我更为不爽了。
“好，我送，我去送她。”
从玄关到大门十几步路的距离，却被我和她活生生走出了一个世纪的感觉。
“姓苏的，”我突然开口道，“我说过吧，这份虚伪的婚约，你不用去遵守，没有什么父母命不可违，只要你不愿意，拒绝就好。个人能力的体现并不是一次联姻就能办得到的，倘若真是金子，它也能脱颖于沙群之中。”
“这个社会缺的不是千里马，纵使你再有价值，不去努力争取，是等不到自己的伯乐的。”
语调仍是那般平缓，不过更轻了一些，听起来倒是有一种独属于她的风格的忧伤。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我转过身，与她对视着。
她的双唇微启，似有什么要说，却又还是合上了。天蓝色纯净的双眸在那一瞬间温润如水，似在泛漪，最终却又重归平静，仿佛是我方才花了眼一般。
她什么时候也学会欲言又止了？
“即便如此，也不是只有婚约这个方法啊，你这样说的好像我就是……”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终究也是没能说出口来。她的双瞳似乎闪烁了一下，好似在期待我说完。我只好移开视线，继续说道，“考入名牌大学，或是进入好的公司等等等等，这些都可以是你的机会，没必要非执著于这个婚约。”
她似乎低下了头，不知是因为我的话而在思考还是别的什么，只听见一声轻叹后，又重新听到了她那不带感情的话语：“白羽少爷，就到这儿吧，我家的车就在外面，不用送了。”
“嗯。”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没去多想，多半是她因为我送她时的不情愿态度而生气了吧。总之，我送了她，我的任务完成了。在看着她上了车离开之后，我才慢步往家里走去。
婚约，呵，一场商人之间的游戏，一个父母之间的玩具。看来一切结束之后，得会会这个苏家了。
我一进门，白厉生便开始了他故意说给我听的褒扬：“慕雪这孩子挺不错的，苏家的读心，倒是被他们家的两个女儿都继承下来了，要是她真的嫁过来，或许是个不错的谈判官。”
白厉生那满是商人气息的言论让我有些十分火大，但我也不是那种轻易生气之人，只好阴阳怪气起来：“那你去娶了她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父母包办婚姻一说。你既然这么有时间在这儿说风凉话，刚才你倒是亲自去送她啊。再说，外交这种事，有白艺就够了。”
被我突然点名后，白艺倒是一脸受宠若惊地谦虚道：“兄，兄长大人过奖了。”
白厉生只是板着脸瞪了我一眼道：“你也不能总依靠着你妹妹吧？”
“我那就能去依靠她苏慕雪吗？”
他没有继续说话，我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将我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读尽百家学说，背遍牵卷古诗，所以我的过目不忘并非天赋，也不过是无数遍努力之中的结果。
我重新往我房间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我便直接回答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