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童的食用肉盟友》
‘我终于醒过来后,睁眼一看,我正仰面躺着,四周被一大群河童围住。’
其中有着令我感到意外的熟悉面孔,再度昏迷陷入无意识前,我失声唤出了她的名字。
“■■■!?”
幻想入?
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疼痛不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我所能回想起的过往,便仅是那失重晕眩感,失足坠入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窟中。
那是思虑许久才决定好,以其为契机,重新开始新生的登山旅行。
可是…为何…我会在这里?
自杀?不不不,我一直都相当爱惜自己的性命。况且,我比任何人都怕死,自杀这种蠢事是绝对不会去实行的。只是偶尔在脑中想象自己的各种自杀方式,以及死后人们对自己遗体的后续处理与言论。
我,不会想去自杀。
望着窗外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与平时都市生活并无太大区别的街景,我甚至对于自己的脑袋是否因那次跌落所造成的冲击,损伤,失常。
眼前所看见,只是我个人的臆想。
确实我时常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去想象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阴影中似乎有着什么。
我应该被送往精神病院吗?
或许此处便是。
矮小的房门被推开,水蓝色双马尾的少女侧着身子,好让身后背着的大登山包挤过门框。
一看到她,我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了。就如同纳西索斯注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般,我注视着少女,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无论真实或是虚假在此刻都不再烦扰我,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一切都是慢放,慢镜头…真心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循环播放在这一刻。
让我为你弹唱The Police的《Every Breath You Take》吧?
“Quax,quo quel,quan?”
不知何时少女来到了我身旁,凑近脸庞,右手在我眼前左右晃动。
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随后又改口用日语重复了一遍。
翻译过来,大概是“喂,你怎么了?”的意思。
与她双目对视的我,嘴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来,不知所措。
脑中一片混乱的状况下,我所做出的反应却是伸出右手去握住少女的手腕。
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河童们的细心照料下,我的伤势也早已痊愈。
河城荷取交给我有着自动翻译功能项圈外形的道具,以解决语言不通的问题。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接受幻想入的事实。
以讲述‘外面世界’的故事,与河童们融洽的共同生活在这妖怪之山。
我的脑袋没有出问题!真的是遗憾。
意外事故使我来到幻想乡,被河童所救。这到底算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差?
不论怎样,至少我现在过得还算不错。
“盟友,内六角扳手。”
正鼓捣着机械的河城荷取,头也不回的朝我这伸出手来。
“啊,嗯…”
发愣出神的我含糊应声,连忙翻找起一旁的工具箱,将内六角扳手递到她手中。
接过扳手后,河城荷取轻点头,似乎相当满意我这次的表现。
完全没有机械方面知识的我,起初根本帮不上忙。就只是浪费时间的待在一旁看,甚至还碍手碍脚的,显得很是多余。见我如此虚度光阴,河城荷取则抱了一堆有关机械维修方面的书籍,让我用来打发时间。我也稍许能够辨别扳手型号什么的,活扳手,呆扳手,两用扳手,扭力扳手…
没人要求我这么做,也还是会擅自担任助手,帮忙递工具。
我希望待在她身边。
“盟友,你觉得在这的生活怎么样?”
奇怪的问题。
“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哦。”
这是发自心底的实话。
河童的大家对待我都相当友好。它们会用食物或是其他什么,来向我换取‘外面世界’的故事。衣服,食物,住所都不用担心。也不需要去做些乏味无趣的工作。
这样的生活到底算是什么呢?特拉法玛铎星的比利?《河童》第二十三号病患?
“至今你一次都没去过人里呢。”
“嗯…”
“你讨厌人类?”
“不。”
我绝不是讨厌人类。
“是吗…那就好。”
“什么?”
“我希望你离开。”
“离开?”
果然我待在这很碍事吗…
“搬离妖怪之山,去人类村落生活。或是离开幻想乡,回到外面的世界。”
“…”
“这里并不是能够让你安度余生的‘好地方’。”
“?”
“抱歉,我们对身为外来人的你隐瞒了一些有关于幻想乡的事实。”
在幻想乡生活着许多吃人的妖怪,为其不擅自对人里的人类出手,会以自杀者或是外来人供给它们作为食物。
当然,也不乏有像我们河童这类不常吃人的妖怪存在。
身为外来人的你,最先遇到的是我们,运气真是相当不错。
像你这样的外来人,遇到吃人妖怪,怕是第一天都撑不过。
我们河童本质也还是妖怪,尽管对外宣称人类友好度高,可那也只是…一时。
已经开始有声音传出,认为你所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千篇一律,不再新奇有趣,很无聊。我知道,河童们迟早会厌倦的,说明白点,你只不过是被当作新奇玩物玩赏罢了。
当它们不再对你的故事感兴趣,你的结局仅有被制作成食用肉这一种。
你曾经问过我,河童是否真的会吃掉不能工作的同类。
当时我顾虑到你还做着‘梦’,也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真相。
依照《职工屠■法》,我们河童确实会把那些不能工作的同类制作成食用肉吃掉。
这也是我们河童为何不常袭击人类的主要原因之一。
偷走人类尻子玉(尾椎骨)使其溺亡的传闻也是真实存在的。
你知道,河童是能够选择自己是否出生。我们都是在知道会是如此的情况下,选择了出生的。
人类很可怜,弱小,在短暂的人生里就有着想要自杀的念头,大多数都活不到寿终正寝的那天就早早死去。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可至少,现在你有机会选择是否活下去。
“如果你有意离开,还请告知我。”
那天晚上,我做了久违的,关于梦想的梦。
梦想,触手可及的梦想,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实。
“你们长大后要成为什么?”
大概是在小学时期?对于那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即便是像我这般沉浸于过往,没有未来的人。老师的面容与名字,就连它的性别都与其他数人混淆不清。我也并不想指名道姓,或是费尽脑筋去浪费时间在脑海里深挖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且抛掷脑后藏于深处的记忆。
老师。就如此称呼它吧?
“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这是个相当,奇怪?严肃?不对劲?正常?的问题。那时的我,现在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问我们这样的问题。“长大后”“梦想”,这些都是我不能奢求的,完全无缘的东西。
现在的我,还没长大,在那之前就已经死掉了,被言语杀死。
那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呢?你们肯定很想知道吧?也许,并不想。
说来奇怪,我是记得的,那时的我说“我想成为公交车司机。”这并不是什么能称得上是伟大的梦想,相当贴近现实也不为过,很容易就能实现。与同学们“想当宇航员”“想成为有钱人”“想当老师”“想在下次考试得第一名”…都还要简单的梦想。大家在听完我的梦想之后是怎样的反应,哄堂大笑或是觉得无趣的一声不吭,谁知道呢,也许有人还记得。
梦想,妄想,空想…不切实际或许会更好。
我把自己的目标定得太低,甚至毫不在意的忘却。多年后才回忆起这个梦想时,我还是没能做到,肉体年龄上的成年达标后一直都没尝试去考驾照,就连走出家门都得费劲百般的心理斗争。这样的我,真的能够肩负得起他人的性命吗?想成为公交车司机的梦想,也变得不切实际的的遥远。
那是份伟大,沉重的工作。
我是这么认为的。
选择放弃的惯犯,我,逃跑了,在还没开始前。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问自己。
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
我回答说。
“梦想什么的,听着太不切实际了。”
“我不敢去想,飘忽不定的事,未来的事。”
“有目的地活着,朝着目标前进,到达终点后感受着成就感,找寻下一个目标,为自己定下另一个目的…”
“太不自由了。”可笑的话语。
“我想更自由的活着,无拘无束,想到什么,就去做。”
“活着就好,最低限度的,活着。”自欺欺人。
梦想,白日梦什么的,我早就在被窝里做够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问自己。
“是…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
我不知道。
……
我不想再逃跑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是的。
“哈啊,你们人类还真是麻烦啊。”
抱歉。
“为什么不就这么逃走呢?回到‘外面的世界’继续活着不是很好吗?”
外面世界也有吃人的妖怪。
“那还真的是,不让河童感到意外。”
我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幻想乡了。
不是意外事故。
是蓄意谋杀。
我被一只看不见的妖怪追逐着,从人类聚落逃离到深山老林之中。
本以为能够就这么甩掉它,可意料之外的是,它依旧对我穷追不舍。我似乎相当的有魅力啊,就连那妖怪对我都如此的执着痴迷。
当我筋疲力尽倚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休息,眺望远处黄昏落日时,那只妖怪往我背后推了一把。
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你们,河童。
“可怕的吃人妖怪。”
感谢你们救了我。
“你就这么甘愿被我们吃掉吗?”
我还是在逃避某些事。
“…”
抱歉。我不会毫无抵抗的被你们做成食用肉。
“哦?你想怎样?”
请给我一份工作!让我成为有存活价值的河童。
春季细雨绵绵。
身着雨衣的我们,正在树下躲雨休息。
“初次见面时,你为何要叫我■■■呢?”
荷取边说着,从口袋中取出两根黄瓜,将其中一根递给我。
“谢谢黄瓜。为什么呢…”
接过黄瓜道谢后,我看着一脸幸福生吃黄瓜的荷取,反问自己。
那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我,有对荷取提起这名字吗?
“泥嗦果哦,■■■。”
嘴巴里塞满了黄瓜说话的荷取,声音有够可爱。
双颊鼓鼓的,也很可爱。
不过,感觉会被噎到,很危险的样子。
“■■■…■■■…■■■…”
我反复念叨着这令人怀念的熟悉名字。
“嗯?怎么了?黄瓜,不吃吗?”
身旁的她直勾勾看着我手里的黄瓜,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河童还真是喜欢吃黄瓜啊。”
说着,我把黄瓜递给她。
“啊!你又叫我■■■了!”
她高兴的接过黄瓜后,用它指着我说。
“因为■■■就是■■■啊。”
真是奇怪啊,■■■。
“才布苏呢!认岬的铭子苏…嗯,河城荷取!”
她说话含含糊糊的,在咽下口中食物后才字正腔圆的念出了河童的名字。
河童?
■■■,才不是河童。
我注视着身旁她的双眼,仔细从上往下,从下往上反复仔细确认。
眼前的人并不是■■■,而是河童河城荷取。
“抱歉…”
我为认错人而道歉。
短暂的沉默。
“你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我开口解释道。
“我和■■■?”
荷取倾斜脑袋露出困惑的神情。
“嗯。只不过她发色是黑色,棕色瞳孔…”
记忆中她的模样与眼前的荷取。
“■■■她是你外面世界的朋友?”
朋友?
“算不上是。”
后辈?恋人?知己?
“她是与我同样,被那吃人妖怪所谋杀的人类。”
思虑许久后,我像是叹气般说出了这自认最为恰当的话语。
“真是有够奇怪的关系呢。”
荷取紧皱眉头。
‘嘀嘀嘀…’
电子手表设定好的闹钟响起。
“走吧,休息时间结束了。”
我向荷取伸出右手。
“嗯…”
荷取轻轻点头后,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掀起雨衣兜帽戴上,混入同样身着雨衣的河童之中。
‘你在想什么?’
‘所谓河童的生活。’
‘河童的生活,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