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资深的干饭人，自己动手做饭这种微不足道的小技能当然是必须要会的东西，以前其实我就经常做饭给小言吃来着，不过上次给他做饭似乎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情了吧。
由于时间以及材料所限，今天做的晚饭其实也很简单，其实就是一道白灼空心菜加上豆腐鸡蛋羹再蒸点米饭。不过，当我将弄好的晚饭端到小言书桌上的时候，他的脸上却还是溢满了相当灿烂的笑容。
“好怀念，上次吃哥哥做的饭我记得还是去年春节的事了吧。”
“嗯，快点尝尝吧，越简单的食材才能越显示出一个厨师的厨艺。”
尽管叉着腰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可我还是有点紧张地一直紧盯着小言脸上的表情，直到他咀嚼几口露出满意的表情乃至夸耀起我做的饭菜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哥哥做的菜还是那么合我胃口，真好吃。”
“那是，赶紧多吃点吧。”
“嗯。”
……
♣
因为临时起意给小言做了个晚饭，所以当我收拾好厨房从小言那里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有点黑了。虽说我的速度已经尽量很快了，可很显然应该是毫无悬念地错过了跟沈秋雨约定的时间，毕竟……
“早知道手机就不设静音了。”
皱着眉头郁闷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沈秋雨发给我的那一串消息以及好几个未接电话，心里咯噔一下的我忽然有种家长联系不上自己家孩子的错觉……
「我马上回来了」
敲着屏幕刚发完这条消息不到一秒的功夫，聒噪的手机铃声立马就响了起来。
“好快……”
说实在的，现在的我其实并不太愿意接沈秋雨打过来的这通电话……
不过，就在我打算按掉他电话直接走回去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却忽然弹出了一条来自于沈秋雨的消息。
「接电话」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唉……
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当我按下接听键接通他电话的那一刻，电话那头随即就响起了一个语气相当阴郁的男声。
“喂，你到哪了？”
“……”
虽说并不太想跟电话那头的沈秋雨好好说话，可是考虑到自己如今的状况以及沈秋雨仿佛要把我一口吞掉的语气，我还是相当果断地选择了妥协认怂。
“已，已经出小言家了，马上就到了。”
“噢，先在你家附近等会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嗯嗯，辛苦了。”
“挂了。”
“嗯嗯嗯。”
很明显沈秋雨这副我欠他几百万的口气应该还在记恨我刚刚没联系他吧，看他这窝火的架势，要是我今天胆敢放他鸽子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尽管心里还是有点不爽，可是考虑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一番权衡利弊之后，我最终还是没敢选择跟他作对，只是无聊地枯坐在家门口附近的石凳上看着不远处那条车来车往的狭窄马路。
“好慢。”
郁闷地轻叹了一口气顺手将一缕头发撩过耳后，可就在我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走看看沈秋雨那家伙到底来了没有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了一个让我整个人为之一颤的声音。
“你是谁，坐我家门口干什么？”
耳边传来的那个洪亮声音是我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恐惧与阴霾，听到那声音的那一刻，不仅仅是呼吸，甚至就连两只手不由得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心里逐渐蔓延开来的感觉除了难以克服的恐惧之外，剩下来的恐怕就只是对这个被其他人唤做我父亲的男人发自心底的怨恨。
我恨这个男人，不止是因为他曾经对妈妈做过的那些事，而是……
生下了我，生下了我这么一个拖油瓶。
我恨他，恨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流着他的血，咬牙切齿地恨着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妈妈的绊脚石，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能力照顾好妈妈。
背对着那个男人的我始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铁青着一张脸用力咬住苍白如纸的嘴唇，只是紧紧地攥着自己那双毫无血色的手指。
或许是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吧，那个一天到晚除了赌博就是喝酒的男人旋即抬高了一下嗓门，继续大声质问起了一言不发的我。
“喂，问你话呢，哑巴了？”
眼见我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有点发火的男人这次干脆直接走了过来伸出手重重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喂！”
几乎是身体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思维已经彻底凌乱的我一下就从石凳上蹦了起来，躲开他的手之后就只是转过脸去一直咬着牙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凹陷的眼睛。
从以前到现在，每次只要他动手打我，我就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通过这种卑微又倔强的行为想要证明些什么。
或许是我过于熟悉的反应勾起了那个男人十分不悦的回忆，那张消瘦面孔的男人脸色也跟着微微一沉，只不过……男人之后的反应却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你是……”
伴随着这句话一同落进我脑海里的是他急剧收缩的瞳孔，就算天色昏暗视野并不是太好，可我还是从那张除了生气就是麻木不仁的面孔中看到了先前从未曾看到过的表情，那是……
惊讶？
不清楚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怪异且反常的反应，不过有一点我敢确定，那就是他绝对没有认出我是常夏的身份，要不然以他的脾气秉性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干站着互相对峙。
“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我的脑子开始缓慢转动的时候，男人的嘴里不知几时小声地念叨起了些什么，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糟糕，最后甚至径直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尽管很想在他脸上狠狠给上一拳，可是……
长期被家暴所导致的后遗症又怎么可能凭借心里的三两句打气而完全消弭，且不说是动手揍他，我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浑身不住颤抖起来的我只是睁大了眼睛一步一步往后挪去，最后靠在了电线的电线杆上甚至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只是仰着头一直看着那个神色凄惶的男人走到了我的面前。
那份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恐惧伴随着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迅速爬满了我的心头，尤其是当我的鼻腔感受到他嘴里弥漫的浓浓酒精味的那一刻，那份由衷的恐惧也随即达到了顶点。
很讽刺吧，当前几天第一次在公园里碰到他的时候，我竟然还一直嚷嚷着要揍这个男人，甚至竟然还对好心拦着我的沈秋雨大发雷霆。而现在真正接触到他的时候，我却跟哑巴一样甚至连一个拒绝的字眼都不敢开口说出来。
甚至……更为搞笑的是，如果没有身后这跟电线杆支撑着我的身子，我大概已经害怕到跌坐到地上起不来了吧。
见我只是用恐惧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脸色阴沉的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前一秒还疑惑不已的面孔下一秒就露出了狰狞的狂笑。
“草，我懂了，你回来就是想要弄死老子的是吧？”
男人那两只无比粗暴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头，手上不毫不留情的力道仿佛是想把我的肩胛骨彻底弄碎一样。
“松……松……手……”
微微蠕动着惨白的嘴唇，我只是用着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微弱地抵抗着，微弱到……
近乎于没有……
男人的笑声早已停了下来，只是瞪大了眼睛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我，就好像要靠着狠戾的目光彻底贯穿我整个人一样。
“沈……秋……雨……”
也许是巧合吧，又或许只是因为我和这个男人已经站在这里僵持了足够久的时间。就在我断断续续念出沈秋雨名字之后没一会儿，那个男生的一只手一下抓住了男人的前臂，用力将那个男人搭在我肩上的手甩开之后便护在了我的面前。
“你谁啊？”
“不好意思，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要是敢再动我女朋友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沈秋雨毫不示弱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嘴里的话也一点没有让步的意思。
就这么对峙了一阵，自讨没趣的男人也没有再跟沈秋雨争执些什么，只是冷笑了一声就转过身走进了院子。
一直到铁门被重重关上的许久之后，直到我再也闻不到男人身上的酒味的时候，从难掩的恐惧中慢慢爬上来的我才闭上眼靠在了沈秋雨的肩膀上。
“谢谢。”
我其实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很讨厌自己像这样害怕到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事了，回去吧。”
“稍微……这样呆一会儿。”
我的声音很小声，小声到甚至连我自己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言语之中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可以面对这一切，可……
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自己这样，真的好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沈秋雨没有说话，只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转过脸来，只是将我脸上不愿让他看见的狼狈尽收眼底。
“对不起，我来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