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城市中，少年背着少女在街道上竭力狂奔。
身前是数不清的不断试图拦下少年的灰色无面人形，身后是不断灌进耳里的“喀喀喀”的刺耳魔音。
背上失去颜色的没有五官的少女不断撕咬着少年的肩膀，每一次咬下，少年都会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好像身体被撕下一部分似的。
“咬吧，初穗，咬吧，只要你能变回来，就算被你吃掉我也心甘情愿，我只求你能回来。”
少年眼中噙着泪，眼神中混含着悲伤、痛苦、恐惧、绝望，心中不断地质问着，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一天前，大阪大学附属高中体育馆。
随着一声悠扬的高音在场馆中回荡，体育馆内响起一阵潮水般的掌声。
幕后，穿着一袭鲜红色礼裙的少女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又一次把涂抹均匀的口红给抹花了。
“初穗，别紧张，有我给你伴奏，就算你失误了我也能给你圆回来。”
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少年给了少女信心，少女仰头甜甜道：“嗯，诚，我相信你。”
“来，抬头。”
“嗯，抬头做什么？”
泷谷诚用食指戳了一下初穗光洁的额头，她下意识地扬起了小脸，而泷谷诚则趁这个时间用手中的口红为她把唇间的鲜红抹匀。
“别动，你口红抿花了。”
“这是我的口红？你什么时候带上的？”
“我知道你一紧张就喜欢抿嘴唇，顺手就带上了。”
初穗心中温暖，觉得接下来的考核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
掌声结束，主持人流利的法语报幕传进幕后：“各位考官，接下来是栗山初穗同学的小提琴演奏《我心惆怅与卡门幻想曲第二段》，请欣赏。”
“加油！”
栗山初穗与泷谷诚一起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接着大步走出侧幕。
栗山初穗握着小提琴走到了舞台中央，泷谷诚则径直走向靠后一点的钢琴的位置。
站定向台下鞠躬，台下不止有外国考官，还有来为参加招生考核的同学们打气的师生。
考官们低声谈论着栗山初穗，而同学们则高声为她加油，但随着“咔”的一声响起，聚光灯打在栗山初穗那一身耀眼的鲜红色礼裙上，现场立刻变得落针可闻。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端坐在钢琴前的泷谷诚，他并没有将视线放在栗山初穗身上，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下的黑白键，静静等待着初穗的琴声。
他专注的样子没有让栗山初穗沮丧，反而给了她十足的信心。
不能让大家失望，栗山初穗这么想着微微合上双眼，将小提琴举至肩前。
轻灵悦耳的琴声响起，却不似听众们预想中的轻快活泼，而是带着一些踌躇间断的忧郁，好似一场夜的舞会中等待着心上人向自己发出邀请的羞涩少女，看到心上人又牵起了别人的手，她只能盘算着时间不安地来回渡步。
忽然，明快的钢琴伴奏敲响，大家刚以为他来找少女了，可紧接着小提琴声又忧郁起来，少女回过头发现找上她的并不是他。
小提琴声与钢琴声交织合鸣，少女一次次期待地转身，又一次次踌躇怅然，直到琴声双双渐弱心上人也没有找到少女。
就在听众们认为栗山初穗的演奏要在遗憾的琴声中落幕，可突然间略带滑稽的钢琴伴奏再次响起，不羁与奔放的小提琴声也跟着大胆地迈进大家的耳里。
演奏风格的强烈反差先是让听众们一愣，接着听到一位女考官情不自禁地用法语高唱起来，大家都笑了，原来是这首歌。
“爱情就像是一只不羁的小鸟，任谁都无法驯服。如果它选择拒绝，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这是一段耳熟能详的旋律，是法国歌剧《卡门》中以哈巴涅拉舞曲节奏谱写的经典唱段，用以表现女主人公卡门大胆直率的爱情。
羞涩的少女随着音乐地转换摇身一变成为奔放不羁的吉普赛姑娘，如何不让人哑然失笑呢？
闭目享受着两人的合奏，想象中的少女提着红裙用这首歌大胆地向心上人倾诉衷肠，时而热情时而婉转，时而撩拨时而忸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她的告白。
小提琴与钢琴的交响再一次渐弱，最后栗山初穗以一声激昂的重音为少女的告白划上了休止符。
意犹未尽，直至最后大家也不知道心上人到底有没有 接受少女的心意，给听众与考官留下了十足的悬念。
两人并肩走到台前谢幕，这时台下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以及一些让两人脸红的起哄。
“琴瑟和鸣，好恩爱啊！”
“在一起，在一起！”
“初穗、诚，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泷谷诚傻笑了两声，栗山初穗则轻啐了一句，拉着他在一众考官好笑的目光中匆匆退场。
……
“初穗，恭喜你被巴黎音乐学院录取，以后你可就是大音乐家了，给你取个艺名，理查德•克莱德曼•初穗怎么样？”
“噗嗤，我怎么比得了这样的大师？诚，我要谢谢你，没有你我肯定坚持不到现在。”
“这份谢意我就收下了，毕竟让女据木工成长为小提琴大师可不容易。”
“你才是据木工！”
栗山初穗面色微恼，心中却很甜蜜。
她又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练琴时的“据木”声吓到滚下山坡的小男孩，正是他每天鼓励自己坚持学习小提琴她才没有中途放弃。
那个小男孩就是眼前的少年，泷谷诚。
堺筋线地铁缓缓驶进车站，两人一同坐上地铁。
栗山初穗犹豫片刻问道：“你会来巴黎吧？”
“会的，我申请了剑桥大学，如果考上了，以后到巴黎也就一个小时的飞机。”
“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弹琴了！明天我们一起去一趟通天阁吧。”
“去通天阁干嘛？”
“笨，给你求签呀，通天阁供奉着大阪的福神比利肯，听说求考试合格签超灵验的！”
“好啊，那就让我沾一点你的好运。”
“明天九点，来，拉勾，不、许、迟、到。”
泷谷诚看着栗山初穗明媚的笑脸，心跳快得出奇。
“好，迟到的是小狗。”
两只小指轻轻勾起，勾绘出两人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
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的逃亡，泷谷诚的精神和体力早就达到了极限，如果不是背上那份微弱的重量与不时作疼的肩膀，他早就躺倒在地任由那些无面人撕咬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撑不下去了。
眼前的街道终于没有了无面人的堵截，他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一瞬，脚下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喀喀喀……”
“完了。”
尖锐刺耳的弦声不断靠近，泷谷诚眼中充斥着绝望，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无面人，可这穿着一身黑色和服的怪异艺伎却始终如蛆附骨地跟着他们。
也是她，弹出那种刺耳的诡异琴声，让他的初穗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那一车的乘客，听到琴声的人都变成了灰色的无面人，除了他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免疫艺伎的琴声，但如果可以，他希望免疫这个琴声的人是栗山初穗。
艺伎不声不响地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张惨白的笑脸，好像在说你能逃到哪儿去呢？
已经无能为力了，泷谷诚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上的灰白少女，心疼与不舍在胸口涌动。
突然，面前的艺伎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惨白的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
“啊！！！”
刺耳、难听的尖叫差点没扎破泷谷诚的耳膜，他捂着耳朵抬头看向艺伎，却发现艺伎竟然突兀地消失在他眼前。
“这是、这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