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林再也不敢往下想。一时间,他意识到了自己所有的自私、怯懦和软弱,这些字眼如锐利的针尖刺扎着他的内心,撕扯着他的灵魂,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强忍着所有的羞耻心,大声哀求道:“萧晴姐,我,我做不到,这........这要担多大的责任啊!您虽然是新村长,但是也很有威信,只要您开口,肯定有人愿意做这事,这里随便谁回去都比我做的好!求您了,行吗?”
萧晴无助地摇摇头,瞳孔眯成了一条缝,身体瘫软无力地靠在轿子的一角:“我是显得很有威信,但哪怕稍微亲近的人,都没有,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外乡人.......山上的人都很势利,见风使舵的多,愿意做事的少..................眼下愿意从山上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被孤立和边缘化的人,他们更不行。而且最关键的是,只有你会做皮影,也更容易让他们真心服从..........”
她轻轻地说着,平静的语调背后却渗透着无尽的悲凉。冯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刚强的女子,内心却有如此脆弱的一面。那些服从她的人,也不过是为了利益乖乖守规矩的市侩小人,关键时刻他们也并不会站在她这边。
而此刻的萧晴却像风中的摇曳的残烛般不堪一击。她的身体又开始时不时抽搐,黑裙上扩散的血斑仿佛妖艳的黑蝶,正肆意地吞噬着她的生命,脸上也完全没什么血色,只有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其间的光芒却不曾摇移。她恳切地看着冯林,像是把他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郑重请求道:“拜托了,谢谢........”
冯林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发狠一般抓起剪刀,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吼道:“别说了,你别说了!我答应你还不行么,帮你这次还不行么!”
话一出口,所有最复杂最混乱的情绪,如狂澜巨浪,一齐涌上冯林的心头。她所有的执念、不甘、压力、倔强都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到他心里,沉重到令他窒息。
大概由于冯林的举动过于剧烈,惊动了抬轿子的人,他们突然停了下来。出于惯性,萧晴和冯林同时向前跌去。冯林只是轻微地撞了一下,轿子里的空间并不大,他很快就又坐回了原处。而萧晴则一下子斜着跪倒了下来,大半个身子探出了轿外。
冯林迅速将她扶起,抱着她挪回原处。萧晴的身体冷得像冰,而且不停地发抖。这让他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冯林掀开帘子,冲着外面大喊:“萧晴姐不太好,你们还有没有药了!”
话音刚落,人群开始剧烈地骚动起来,大家纷纷地跑过来,想要看看萧晴的情况。冯林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了话,这样只会扰得萧晴姐更不得安宁。
正当冯林茫然无措的时候,轿子的正前方传来一阵浑厚沉稳的男声:“大家先回原位!我们马上就到山下了,轿子那边的先照顾好她!”
是傅崇影。听到喊话的人们一听很快就要下山,赶紧归回了原位。队伍继续有序地向前行进着。
冯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些不是人类的家伙们也还算可靠。可毕竟老村长被杀的事情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他多少对这些人还有点忌惮。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去带领他们,愿意帮忙也就只是因为萧晴吧。
冯林搀着她坐回了原处。不知道是因为经历了刚才这番折腾,还是因为之前说的话太多太过耗神,萧晴已经松懈萎靡了下来,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上下牙齿不停打颤。
“冷,好冷........我恨他们.......好想回家......”
冯林感到一阵钻心的疼,虽然他和萧晴短暂相处还并没有那么熟,但他还是把她当作大姐姐一样尊重和爱戴,他也从来从没见过人这么艰难地徘徊挣扎在生死边缘,眼泪不禁漫出了眼眶。他鼓起全部的勇气,挪到了她的身旁,把她抱在怀里。
仅仅是把手搭在她的腰,冯林的手心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第一次把女孩子抱在怀里,尽管情况特殊,她的触感冰凉而柔软,与他想象的感觉有所不同,可这还是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每过一会儿,他就把手往身上蹭,试图蹭出点热量,温暖她的身体。
过了不久,轿子再一次听了下来,他们来到了山脚下,也就是半个多月前,冯林迷路上山的地方。
“到了。大家走吧,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夜幕中又传来了傅崇影的声音,下山的人渐渐离去了。冯林钻出轿子,看到外面的火把都熄了,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清冷的月光幽幽地洒向地面。
一辆计程车自远处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冯林恍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都与他远远隔绝。他回想起之前在这里与叶灵薇的相遇,心里无限感慨。
如果人生能像游戏那样有攻略,并告知后面所有的剧情,冯林绝对不会选择上山。
不过只有这一次,他不会回头,他答应了她,虽然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曾为他们平安离开这座山倾尽全力,冯林觉得自己不该再做一个冷面的人,至少还是要努力帮助萧晴撑过这一阵。
留下的“影子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萧晴抬上了计程车,萧晴再次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影剪......剪子......呢?”
“我收好了。”冯林答道。
但是萧晴并没有回应他,她已经几乎是语无伦次的状态,傅崇影回头看了冯林一眼,表情略有诧异,但更多的是敬重。他马上对其他人说:“我们先回去,让她一个人跟着就好。”
听他这么说,冯林这才注意到,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人,不过由于天色太暗,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车门重重地关上了,冯林目送着计程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