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悄然弥漫,时间在这样近乎凝滞的空间里流逝着。恐怖的怪物开始不断扭动挣扎,凄厉的惨叫声从它的体内断断续续地传来,暗红的颜色仿若不吉的凶兆,看着令人不寒而栗。它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范围进一步扩大,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绢丝随着气流的翻滚聚集在它的本体周围。很快,它体内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深沉浑厚的低吼。最终,它化作了人形,远看好像是没有完全变化形态的“影子人”,面部还保持着人脸的样子。这张面孔扭曲而狰狞,暗红色的云雾围成兜帽的形状将它包裹,只露出一双充满煞气的红眼,像极了传说中的死神。
直至在场所有的人都逃窜到远处,它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冯林边跑边回头遥望,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惧。他和一些村民逃到山边,想找个缺口逃下山去,可刚要这么做,就被傅崇影拦了下来:“别过去,先趴下!”
众人迷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傅崇影指着“山鬼”抬起的“衣袖”,刚要说话,那“衣袖”突然重重地挥向地面,做了个近似甩袖子的动作。然而仅仅就是这么一下,一阵巨大的气浪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半空冲向地表,地面同时裂开四五道深邃的裂纹,泥土碎石沿着这痕迹四处激射,铺天盖地的尘土遮蔽了眼前的视线。很快,整座山都震动起来,大块的岩石开始从山体崩落。村民们纷纷被这剧烈的摇摆晃到站不住脚,只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冯林被眼前的一切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意识到,傅崇影的拦阻是正确的:这座山周边所有的道路都已经完全崩塌,山顶这里已经完全同其他地方割裂开来,变成了兀然耸立的孤峰。除了一小块地方能供他们周旋逃窜,其实是很难下山了。
“我去看看!”龙颖不顾冯林的拦阻,迅速变回了影子的形态,飘荡着接近了“山鬼。”她试图像刚才那些褐色的影子一样撕扯它,可她触到“山鬼”的头部,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了回来,她刚想再度上前,“山鬼”却突然张开巨蟒般的大口,朝着龙颖猛咬过去。
“啊呀!”龙颖急遽地缩回身体,扭成了一道黑色旋风,自“山鬼”口中的缝隙侥幸逃脱。逃出魔爪的她飘悠悠地落回了地面,脸上早已吓得没有一丝血色,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冯林连忙扶住了她。
“怎么办............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我们..........一定都会被它吞食干净的............”龙颖喃喃地说,她清澈的双眼已然是混沌一片,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冯林像是安慰一般,拍了拍她的后背,可他自己也十分绝望。他看了一眼叶灵薇那边,她在尝试用巫术对付“山鬼”——她吹的角笛变换了音调,于是之前那些褐色的影子全部被收回了皮影。这次的旋律带着断断续续的颤音,也不知道这样的效果是由于曲谱需要,还是因为叶灵薇心虚害怕而吹不出连续的曲段。
“山鬼”听到角笛的声响,起初行动还是被抑制了一下,然而随后不知为何,它开始暴躁地晃动起来。也许是受到声音来源的吸引。它转过身去,以庞大的身躯堵在了叶灵薇面前。
叶灵薇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瞬间变得麻木而空洞,眼下她已毫无退路,只能束手待毙,可是就在此时,傅崇影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去。他虽然不及龙颖那般轻灵敏捷,但这样的距离和时间,还是足够把叶灵薇救到手。只见他的手化作了绸带一般的形状,轻轻一卷,就把叶灵薇揽入自己的怀中,而在把她放下的瞬间,他的手指顺手勾了一下角笛的红线,趁机把角笛夺到了手。
叶灵薇怨毒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甘:“真是会趁火打劫啊,你们。我还以为你是好心救人的呢。”
傅崇影并没有和她争辩,只是认真的解释道:“你吹的曲谱太凶险,很多话都是挑衅的语言,容易刺激到它,这个还是给我们用吧。”
叶灵薇轻哼一声,脸上充满了恨意:“这下好了,不都给你们了么?”
傅崇影转过头去,索性不再理会她。冯林则略带厌恶地看着她,毕竟是她把这么个怪物招引出来的,如果不是她滥用“影子人”,大家也不会遭遇这场灾难。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心再同她计较,都走投无路了,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而之前同他们打的你死我活的村民们,此刻也完全不再介意彼此的立场,他们一齐拥在了龙颖身边,寻求“影子人”们的保护。
生死之外,一切不过是小事。然而大家若是早一点明白,就不会铤而走险争夺一些无用的利益,也不会最终制造出这么一个可怕的怪物。
真是作孽。
突然,“山鬼”发出了一声怒吼,冲着村民们逃跑的方向袭去。大家拼命撒开腿跑了起来,可是还是有几个跑在最后的村民被怪物吞噬了。
悲剧发生后,恐慌的情绪也迅速蔓延。村民们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窜,反正就这点周旋的余地,被吃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对付得了它吗?!”冯林边回头边绝望地嚷道。
无意中,他抬头看到了远处的皮影阁楼,心中充满了无限的诧异:外面明明已经混乱到天翻地覆,这小小的木楼却仍旧岿然不动。于是他停下脚步,向那里好奇地探了一眼。
“有是有,但我们都做不来。‘影剪’就能彻底消灭’山鬼’,可是凡是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吞吃;而那些远距离能制服它的比如角笛,又只能控制很短的时间,无法完全制服它。”耳边响起的是傅崇影的声音。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没办法吗?”龙颖沮丧地甩甩袖子,神情十分郁闷:“要是我们有什么办法,能把它缩小到让我们抓住,然后再用影剪消灭它就好了。”
听他们这么议论,叶灵薇倒是不屑地笑了笑,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那不就是‘巫术’吗,我之前又不是没用过,把它引到皮影里然后剪断,可是如果没有能吸收它的皮影,它就不会乖乖听话,笛声也只能是勉强压压威风而已。”
龙颖听她这么讲,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冷地瞪着叶灵薇,语气非常不友好:“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来帮忙,能别在那里冷嘲热讽吗?”
傅崇影看到她们马上要掐起来,连忙拦住了龙颖:“她说的没错,的确收不了。因为通常情况下一个皮影只对应着少数的一两种人格,而‘山鬼’则是由于演了太多的角色,无法把握自我的人格分裂的怪物。如果把它收到一个皮影里,它会反过来吞噬掉皮影。”
“如果不能收到一个皮影里的话.........”冯林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觉得傅崇影说的也有相反的情况,而这个东西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蓦地,他的眼前闪过一片黑色的浮影,隐约中似乎有了答案。
冯林不禁抬头又眺望了下那座充满神秘气息的小阁楼。在这一片风雨飘摇中,只有它以肃穆的身姿立于山巅,被浑厚沉静的气息包裹着,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就好像在提示着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