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每个人都需要找到一颗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的星星,这样他才能迈开步子往前走,有了星光的指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迷失方向。
手指在一张皱巴巴的空白纸张上抚摸着,钟聿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如果在旁人看来,纸上除了皱痕和几点水痕外,没有任何的其他东西。
只有钟聿自己知道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当初,在得知自己可能还有个亲生母亲后,钟聿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那个晚上的。
仅仅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个小男孩就在心里幻想出了不下十个相逢相认的场景。
在某一个天,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真正的妈妈忽然闯入她的生活,把男孩从地狱中拯救出来。
男孩还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自己的妈妈了。
于是男孩找了张纸,打算把所有能想到的话都画下来,然后一个一个的跟妈妈说。
但是,男孩将偷来的笔悬在纸上许久,仍然没有落下哪怕一笔。
男孩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离开自己,更不知道,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妈妈,会不会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及名义上的母亲一样,是将她圈养在地狱中的混蛋。
最后的最后,那个小男孩把纸揉成了一团,塞到了别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幸好一个字都没写,真是蠢得冒泡啊,当年的我。”
纸上的那几点水痕,似乎还带着当初流下的泪水的温度。
弯着腰挪到这狭小阁楼的墙角,靠着墙坐下,钟聿从墙上的破洞看向外面。
七岁之前,这里唯一的美好记忆,恐怕就是这个破洞了吧。
天气晴朗的时候,能从这个洞里看到星空。
曾几何时,质问自己的亲生妈妈为什么离自己而去,就是支撑钟聿前进的那颗星星,就是钟聿活着的全部意义。
从林叔那里,知道妈妈为了给自己的亲生父亲留下爱的证明,拿自己的命换了钟聿的降生后开始,钟聿抬起头就看不到任何光芒了。
她的夜空已是一片漆黑。
“老不死的东西,说的还真没错。”
嘶啦。
一道从顶部贯穿底部的裂痕出现在手中的纸上。
嘶啦,嘶啦。
钟聿一下又一下的,把纸撕成了碎片。
“呼~”
星星点点的碎片被从破洞里吹出,短暂的在空中漂浮了几瞬后,坠向地面。
“我啊,真是个野崽子。”
蜷起腿躺下,把阁楼塞了个满满当当后,钟聿睁着眼睛,盯着屋顶的青苔发呆。
正如刚才她对老婆婆说的那样,亲生父亲和名义上的母亲早就死翘翘了,那个蠢到脑门冒烟的亲生母亲也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福利院那些把她养大的人也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养大他仅仅是他们众多工作中的一件。
这个世间,与自己还能有几丝感情联系的,恐怕刚刚见过面的那个老不死了吧。
我该去往何处?何处可容我?
从漏洞里投射来的光线由暗变明,星光变成了日光。
然后,光线又由明变暗,日光再度变回星光。
想不出答案的钟聿翻了个身。
要不,去上学?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考上了大学。
现在军训还没结束吧,要不再去看看那些同学们?
不然那张免训申请岂不浪费了?虽然是知晓她家庭状况的辅导员,因为害怕她的同学不知分寸,乱打听一些有的没的影响到她,所以强塞给她的。
稍微有点了干劲,钟聿刚要坐起身,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一张棱角鲜明的脸。
孙豪。
以及想起孙豪时,还残存在她头顶的温暖。
“!!”
猛的打了一个哆嗦,钟聿赶紧坐起来,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揉掉。
“我想他干嘛!”
甩甩脑袋,她努力想将那张脸从脑袋里甩出去。
但是,头顶的温暖却怎么甩也甩不掉。
“……”
低下头,钟聿将手摸向头顶。
入手只有一片冰凉,根本没有暖意。
但是,嘴角无意识流露出的笑容却怎么也按捺不下去。
“去跟他道声谢他吧。”
把手从头顶放下,钟聿从地板上的小窗口跳了下去。
视线没有在四周的建筑垃圾上停留哪怕片刻,钟聿找到一扇窗户,直接翻了下去。
二层高的楼对钟聿来说如同一个门槛似的,这点高度根本没被她放在眼里,在空中轻巧的扭动身体,如一片落叶般轻巧的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钟聿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
嗅嗅。
“嗯?”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像是腐臭但又不太像,不同于她以往闻过的任何气味,有点恶心,仔细去闻又消失不见了。
摇摇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钟聿根据脑海里的记忆,去回想林叔的诊所所在的方位。
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直到过去了整整九秒,钟聿依然没有迈出脚步的迹象。
她发现一件事。
她不知道那个诊所在哪。
“嘁,先回淮城算了。”
啐了一声,钟聿带着一脸的不爽,挪动脚步。
她脚上的蹬的那双发黄的小白鞋已出现了明显的磨损。
她穿着这双鞋子,硬生生从淮城的城区边界跑到了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
途中,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在这段路上,她不光验证了自己的确不会被正常人看见外,也确实的证明了自己作为幽灵,已不再需要进食的事实。
虽然不是很好受,但以后或许可以省下一笔开支。
于是,在这个夜晚,悄然流传开了一个鬼故事:在入秋后的某个夜晚,一个身着暗红色连衣裙、披头散发的少女模样女鬼,会沿着通向淮城的公路上一路奔跑,如果胆敢向她搭话,就会被……
往后的事情如何钟聿不知道,她只知道,刚越过淮城地界牌的自己似乎遇上了点麻烦。
“HeyHeyHey~~”
“呜喔~!!”
“苏喂苏喂!!”
几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车围成一圈,把路挡住了大半。
中间的年轻男女明显是嗨上头了,在既没有七彩灯光也没有音乐、仅靠车灯照亮的“迪厅”中扭动身躯。
路并没有被挡实,钟聿本可以无视他们直接过去。
直到,“舞台”中的一个女人说了一句话。
“哈哈!你怕什么!就凭他孙家现在的状况,在老娘面前,他孙豪屁都不敢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