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聿第一次知道,夜儿止啼这个词真的可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
不是吓唬用的,而是,小孩子看上一眼哭都哭不出来,直接吓晕过去的那种。
“哇……”钟聿眨巴着眼,一脸的佩服,“叔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张脸长得相当了不起。”
看清光头的一瞬间,她差点怀疑自己看到了罗刹鬼现世。
只是,这个“罗刹鬼”穿着袈裟,盘腿坐在引擎盖上,双手合十,面上无悲无喜,仔细看倒还有几分慈悲之意。
没有多停留,收回视线,钟聿悄悄把匕首倒竖起来收在掌心,另一只手在那堵透明“墙壁”上摸来摸去。
直上直下,方方正正,没有一点弧度和断层,她把胳膊伸直了也没摸到哪里有缺口。
“世间无相,相由心生,施主如何看这大千世界,贫僧在施主眼中便是何种姿态。看来,贫僧在施主眼中不是什么好面相啊。”
光头说起话来一道一道的,不看长相,还真有点和尚那味儿,
“哦,是吗。”
眼都没抬,钟聿自己忙活着自己的。
在她的眼中,自己被无数的“迹”包围了。
转着脑袋,小嘴微张,从这一边看到那一边,从脚底看到天上,直到她把脖子转了一整圈才看清楚“迹”的起止点。
一条条细细的迹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盒子,把她倒扣在这里。
大盒子上没有死点。
“不用看了,贫僧的方寸世界,除非黄境上品的强者,不然是破不开的。”
“嚯~~”钟聿舔舔嘴唇,转过身,直视光头,发出了别有深意的一个转音,嘴角噙笑,“那么,大师,你做了这么个,嗯……方寸世界,是要干什么呢?”
她歪了歪脑袋,然后一拍手,“噢!我明白了,是那样的对吧,大师寂寞了那么久,火气攒得没处发泄,正好在荒郊野外的遇到了我,见我长得水灵,所以想要拿我泄火?”
光头双手合十,不开口,不说话。
“哎呀~大师你早说嘛,何必大费周章的弄个啥方寸世界出来呢?不然啊,别人还以为是大师你金屋藏娇呢~好啦好啦,大师快把你的神通收了吧,泄火啥的,好商量嘛。”
为了挣点吃饭的钱,没人知道钟聿到底做过多少活。
至少,现在这忸怩的娇媚小女儿姿态,正常来说不是原本身为男儿身的她该拥有的。
顺带一提,钟聿原本的男性状态如果不是那么黑,底子还是不错的,至少不刻意表现的话,一眼看上去看不太出来真实性别。
光头双手合十,不开口,不说话。
“有个差不多行了吧,秃驴,别给脸不要脸,本姑娘没时间陪你耗。”
钟聿的脸色当时就冷了下去。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并无恶意,只是想告诉施主,施主身上沾了不属于你的孽缘和因果,若放任不管,他日必成大患。”
前脚掌不停拍打着地面,两手抱在胸前,钟聿等着光头说完。
“施主作为阴灵,贫僧本无意去管,但方才施主的作为,贫僧已全部看在眼中,虽为恶举,却并未怀揣恶意,更难得的是,汝身为阴灵,竟拥有慧根,你我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不如,皈入佛门,在贫僧座下做一烛灵,随贫僧修行佛法,孽缘与因果自然破除,他日无论是成佛还是转世轮回,全然看你,如何?”
一字一句都透露着悲天悯人的慈悲胸怀。
只不过,是自上而下的那种。
打个比方,就是我看见一只蚂蚁掉到水池里了,如果你答应做我宠物,我就救你出来这样。
“说完了?”
停下动作,钟聿站直身子,把手放了下来。
“已然。”
“说完可以滚了吗。”
右手一抖,匕首的刃尖立即出现指间,闪烁着寒芒。
“少拿那腔调恶心人,我是死是活,那是我的事,”钟聿看傻子似的盯着光头,“跟你学佛法?皈依佛门?哈!你算老几?”
说到最后,钟聿自己都气笑了。
“冥顽不灵!贫僧好心好意劝你向善,你这厮却口出狂言,既然如此,贫僧便也不再费那口舌,今日,贫僧便要收了你这阴灵!”
光头摇头叹息一声,放下手,睁开眼,站起身。
“哟哟哟,气急败坏了?不给我选择了?不是说我有慧根吗?不是说我俩有缘分吗?喂狗了?”
前半场光头还真像那么回事,如果这光头被钟聿这么一激还心平气和,又或者默默收了神通,那钟聿还信他是个修行不错的高僧,可惜,可惜。
就算他有点修行,顶多也只是个半吊子。
空有佛法,没有佛心。
嘭的一声把引擎盖踩出一个大坑,光头如一颗炮弹冲出,拳头冒着金光,对着钟聿砸来。
噌——!
匕首接住光头的重拳,发出金属交鸣之声,钟聿手臂往回收,腰往一侧扭,通过旋转,将光头的力道卸去了大半。
“唔。”
身体一阵痛,钟聿吃下了剩余的所有力道后,脸上不光没有露不半点痛色,反而战意更加旺盛。
“秃驴,真以为会念几句佛经,自己就是尊佛了?”嘴角的嗤笑一点都没有收敛,她对着身前的光头大肆嘲讽,“还收了我?就这?吃了吗您嘞?”
光头脸上憋得通红,却也难以再拿到更好的战果。
为了给钟聿一个下马威,他这一拳头怕是吃奶的劲都使上了,结果反倒把钟聿打得更兴奋了。
“哼,灵体倒是修得凝实,既然如此,这招又如何!”
光头从袈裟里掏出了串佛珠。
大概是佛珠。
逆着光,钟聿看不太清,但总觉得那“佛珠”形状有点怪。
“喝!”
没有给钟聿时间去看清,光头把佛珠缠在拳头上,当作指虎,再度朝钟聿砸来。
𠳐——
匕首再度将拳头逼停在身前,顺便还砍碎了两粒佛珠。
见光头拿了杀手锏般拿出佛珠,本来钟聿还有点保守,留了几分力,没想到接下光头新的一拳后发现,缠上了珠子后,力道也没见着变强。
于是,她再度对着和她僵持住的光头放嘲讽。
“不行啊大师,出家人怎么能动怒呢,会犯嗔戒的,佛祖要是知道会——”
嗡——
谁料,钟聿一套嘲讽还没放完,两粒本已碎裂掉在地上的佛珠,化做白光,冲进了钟聿眉心。
一个女人,本本分分,听从家里人的安排,相亲,嫁给了一个看起来忠厚的男人,后来,因为整日柴米油盐,身材走了样,脸上有了褶,丈夫有了钱,看上了小三,联手泼脏水,逼得她离婚自杀。
一个男人,拿命打拼出来的公司上市之即,被兄弟使阴招,抢了他的公司,夺了他的未婚妻,逼得他因无法还贷,跳楼自杀。
嘭!!
“噗啊——”
钟聿正因为突然浮现的景象而怔住,整个腹部便是一阵剧痛,幻觉似的景象也快速消散,变成了飞速后退的现实世界。
“咳咳,咳——”
倒飞着重重砸在地上,钟聿被光头的一记重拳打得一时起不了身,不住干咳。
“哈哈哈!怎样,孽畜,我这拿怨灵做的佛珠,滋味如何!”
光头炫耀似的举起拳头,让钟聿看清了“佛珠”。
一颗颗缩小的人头仿佛还活着,表情痛苦,有男有女,被一根金色的绳子从耳朵里对穿而过,连成一串。
“……这么说,”钟聿止住咳,眼帘往下垂了垂,“每一颗珠子,都是一个人咯。”
“人?”光头一楞,脸上冒出几抹疯狂之色,“怨灵,算不得人!怨灵不配度化!能做我的法器,随我一同修行佛法,那是他们几世都修不来的天大缘分!哈哈哈!!”
“是吗。”
钟聿撑住地面,费力的爬起来。
“秃驴,本来还想陪你玩玩,现在看起来,没必要了。”
在钟聿眸中,本来已经暗淡的红光,此刻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