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阁下救了小生吗?”
“……”
“此处莫非是那阴曹地府?倒也不似蒲留仙所言那般热闹,偌大地方,竟无一物……”
“……”
眼前这个存在,在用奇怪的方式向外界发送信号,似乎是一种用来交流的东西?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她渐渐理解了这个男人说的是“语言”,外面那些奇怪的突出物是“四肢”,类似于她的手、腿。
“唉……吾父吾母若是得知我的死讯,该是何等凄凉风景……甚想再见他们一面啊。”
“……你想……离开?”
“这是自然,恩公可知阳间?就是人间,那是小生的来处。虽有许多腌臜,也有许多穷苦人儿,有苦有痛,但也有爱,有乐……唉,美极了。”
“……”
“小生连秀才都未曾考中,不知如何说那人间之美,若有机会,恩公可一定要去那人间走上一遭啊,听说最近还来了很多白皮金碧眼的荷兰人,会使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定不让恩公后悔。”
“……”
或许是在个世界里,只有男人和光球这两个特殊的存在,男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一颗光球说话,光球也没有意识到在发送原本无法理解的“信号”与男人交流。
良久,光球颤动一下,发出了电流一般声音,但这电流带着奇特的韵律,仔细听极像某种语言。
这就是男人和光球的对话得以展开和继续的原因。
“要离开吗。”
她几乎已经能和男人一般流畅说话了。
“离……开……?”
她好像明白了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反向操作的话,她就能前往男人所说的那个世界。
不光如此,她还能模仿男人所谓的“人类”外向,变成外表和内在都相当类似的形态。
但在那之前,要解决怎么把男人也带上的问题……
“……靠近我。”
男人贴在了光球上。
“恩公,这,这样,行吗。”
“不够,再近。”
“再——唔!!!”
光球瞬间包裹住男人,然后不等他从刺目的光明中恢复,便像是在海上遭遇了飓风,男人被强大的撕扯力给“扔”到了空中。
被剧烈的失重感所包裹,男人拼命挥动着四肢,想要抓住什么。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成功了。
他抓住了一只温润如玉、柔若无骨的小手,看到了一张他觉得就算是当今状元也难以形容的绝美脸庞,比他偶然间碰过的富商千金要好看千倍百倍万倍。
…………
…………
…………
笨驴依然不肯离开钟聿,以自残,甚至可以说是自杀的方式为钟聿提供能量。
双眼还红肿,但泪水已经止住了。
自从从那个梦中脱离出来,她似乎就变得脆弱了,就像是这么多年以来,辛辛苦苦构筑起来用以保护内心的铠甲被卸除了,仅仅是一点点刺激就会让她的情绪产生极大波动。
冷静。
她需要冷静。
再怎么哭也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能用行动拭去她泪水,逗她开心的人,在她学会走路之前的那个晚上就消失了。
自此之后,再无依靠,如此十数年。
小蛇,牧姗张青冥,林叔,还有那个老太婆。
他们愿意做她港湾,为她遮风挡雨,那么自己绝不能一昧接受他们的善意毫无付出。
只是,她的心中却浮起一丝疲惫。
这么多天来,她究竟为什么总是会被卷进这样或那样的事件中?
明明她只想啃着西瓜看那些同窗被酱豆似的暴晒而已,明明她只是想拿个大学文凭,找个饿不死的轻松工作度过余生而已。
她只想当个普通人。
“……”
没来由的,钟聿脑海中闪过刚才那黑影和孙豪的身影。
如果可以的话,不是一个人生活就更好了。
哪怕,只是每天早上都能见个面,见面之后可以点个头。
“嘁!”
甩甩脑袋,将杂念迅速抛出,钟聿专心眼前。
脸上所有的多余情绪都在褪去。
平日里的冷静、果敢重新回到眼中。
笨驴神情已经恍惚多时,这只蠢瓜平时就没什么理智可言,变成这样更加难以搞定了,钟聿敢说,就是她未曾见过的老妈来了都难说服它。
等等……老妈……见面……
她想起了一段对话。
老妈的记忆里出现过,笨驴和老妈约定过,要让老妈看到它的人形……
有办法了。
“笨驴!清醒点!”
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她啪的一巴掌甩在笨驴那比她还幼小的俏脸上。
看来以它现在这个状态,这一巴掌绝不够,还要再加上点精神刺。激。
清清嗓子,钟聿深吸一口气,运至丹田,凑到笨驴耳边:
“小绘来了!”
或许是那一巴掌的效果滞后了点,又或许是听到了小绘这个名字,缠抱着钟聿的小东西眼中多了一点清明。
“小……绘……?”
就是现在!
“怎么了小笨驴,睡迷糊啦?先醒醒,从我身上离开,好吗,小笨驴~”
模仿着记忆中的说话,加上她长久以来对妈妈的想象,钟聿极尽温柔。
“没……没睡……”
“真的没睡着?那怎么抱我抱得这么紧呀~”
“唔!”
笨驴晃动视线,挪了挪脑袋,看到自己一手抱着“钟绘”大腿,脸上一红,“才没有!我这就——呜!好痛!”
“还说呢,手都睡麻了吧,来,我帮你~”
吸力果然只对笨驴这种阴灵生效,一旦笨驴让开空间,容许钟聿用自己的手挡住裂隙,笨驴身上的绞力就会极大减弱,让钟聿得以把笨驴拉开。
“没有睡麻,而且我都没学会化形,哪来的手——哎?”
笨驴即将从钟聿身上离开时,脑袋也因疼痛减弱而变得清醒,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你不是小绘!你是——”
“不要过来!”
笨驴刚弄明白状况,就见钟聿手中多出一把匕首,刀尖指着它,眼中满是狠厉。
那模样让笨蛇心中一颤。
明明它是在帮她,为什么竟恩将仇报?
还不待笨蛇心里的情绪发酵,钟聿接下来的动作就狠狠推翻了它这样的想法。
钟聿的匕首忽的掉转方向,直接抵在她自己颈上:
“别想着再拿自己给我填坑……啊不,补洞,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敢像刚才那样,我立马自杀给你看,我一自杀这洞就会更大,你也看到了,你一只手都没了也没让我这里小多少,我要真又死了一遍,你把自己全都填进来都不够!而且自杀很疼的,到时不光你自己白死了,你还让我更难过了!”
就这样,钟聿丝毫不退让,只要笨驴有靠近她的迹象,她就佯装要抹脖子,几回下来,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好几道血痕,终于逼得笨驴不得不点头答应,这才让钟聿堪堪放下匕首,但依然一只手捂住心口,怎么都不愿意拿开。
失去了尖牙利爪的孤独小猫,依旧在抗拒来自他人的爱与温柔,因为她知道,自己本就习惯了不幸与痛苦陪伴在身边,如果因为给她温暖会害他们受伤,她宁愿一个人忍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