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聿在垃圾场捡到过一部小说。
那部小说的内容是什么就不重要了，总之写得很烂，每一章最后还有作者絮絮叨叨的废话，非常影响阅读，很让人生出“为什么这样的小说也能出版”的疑惑。
但是有一段话她记的特别清楚。
作者说他小时候尝试过问自己两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哪……就这样一直问一直问，不停的反问自己，慢慢的，他会有种脱离肉体的错觉，仿佛在用旁观者的视角审视自己，但很快就会被不知名的恐惧所笼罩，被强烈的心悸感所中断。
这句话引起了他很多读者的共鸣，说什么他们也做过他们也是之类的。
钟聿尝试过，并没有那种感受。
直到现在。
没有自由的感觉是非常可怕的，就像有幽闭恐惧症的人被砌进了狭小无光、无出口的墙缝里，有深海恐惧症的人被丢进了马里亚纳大海沟，抬头看去只有越来越微弱的光、越来越远的海面、越来越稀少的空气。
不存在自我意志，没有什么是能够反抗的，一切都是既定之事。
仅仅是这两点，就能够让几乎所有人的精神意志都被摧毁殆尽。
要反抗吗？
不抵达海的彼端，怎么能知道海的另一边是敌人还是自由？
还是说不反抗？
毕竟就算穷尽一切，得到了答案，转头也只会剩下寂寥。
那个掀翻了玉帝桌子的猴子，被五指山压住的瞬间在想些什么呢。
等爬出山底，再搅个天翻地覆？
后来的八十多回章节里，他再也没有闹过天宫。
“不怕，不怕……”
后背，有手掌在轻轻拍着。
笨驴虽然平了点，但也和她一样软乎乎的，被抱住很舒服，如果能有体温，那这个怀抱就几乎要和牧姗一样了。
“呐，我和钟绘……和我妈，像吗。”
“像。”
钟聿眼神一黯。
果然如此吗，一切都是在按程式进行，那么说，她现在察觉到违和也是设定好的咯？
让她绝望，不再反抗，然后顺应体内的它？
“有些地方又不像。”
“……”
笨驴后半句话过了好一会才传进钟聿耳朵里，当场就让钟聿血压升高好几个度。
“说话不说完不是好习惯，不要说这是你从老妈那学来的。”
“哼哼，当然了！”笨驴还以为钟聿是在夸它，高兴的哼哼鼻子，得意了一会才接着回答钟聿的问题，“你更像那个骗走了小绘的混蛋。”
“……”
钟聿呼吸一窒。
她，竟然像那个混蛋？
“那个混蛋说话非常气人，笑起来还像个笨蛋，做事也呼呼咋咋的，却只疼小绘，就像毁了全世界也要保护好小绘一样……而且还很厉害，能骑在死道士身上打，不像我……连阴灵界都离不开，还化不了人形，有时还会被死道士教训……”
“等等！”钟聿一只手还捂着心口，只好用另一只手把笨驴推开了点，注视它的眼睛：“你说的，是我的，我的……我的，父，父亲？”
钟聿非常艰难的说出了那两个字。
“不然还有谁。”
笨驴翻着白眼，扁起嘴巴，满脸都是踩了shi的嫌弃。
但是钟聿眼里的怀疑怎么都消不去。
那个人渣，跟笨蛇的描述怎么都不沾边啊！
“不……”
周岁，生日，蛋糕，钟玉，电话……
一个被压在记忆最深处，前不久才回忆过的，几乎被她当作梦境了的那个片段被她回想起来。
如果是那个晚上之前的男人，和笨蛇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
嗤！！
“哎哎哎！你把眼睛下来做什么？”
“嘁，果然还是，不行吗。”
钟聿把手里圆润温热的“球”从面前放下去，捏爆，用力甩走，捂住只剩下一个洞的眼眶，让喷涌而出的血尽快止住。
“就算是，幽灵，呼，呼，也做不到啊。”
她还以为能像脑袋离开身子后，身子依然活动自如那样，眼球也能做到外置呢。
而且操作起来相当的疼，脑髓都在颤抖的疼。
就结果而言，看来是她想当然了，她没能如愿看的 自己的脑袋，自然，也就没能看到脑袋里有没有“别的东西”。
她的身体毕竟还是接近人类，虽然能带头冲锋，但是眼睛抠下来之后依然能单独运作什么的，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以人类的程度还是无法做到的。
只要还保留人形，就算用奇怪的面具变成吸血鬼超越了人类恐怕也不行。
“幽灵的传承记忆对你造成影响了？”
“传承……记忆？”
笨蛇提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你不知道吗？那你刚刚在干啥？你的传承记忆比小绘来得还慢哪，那我来说吧，你早晚都会知道的……幽灵能把自己的记忆一代代传下去，小绘当时也不习惯，但是不像你一样把自己眼睛抠出来玩，我们阴灵都不敢这么做……噢，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混蛋，他打架一点都不要命，比幽灵还像幽灵，那个混蛋居然把这些传给你了”
笨驴一提到她的生父就会相当阴沉，满肚子都是怨气，活像个被姐夫抢走了姐姐的姐控妹妹。
“她接受到传承记忆之前和之后……不对，变成幽灵前后，有变化吗？性格上。”
“区别？没有啊，小绘的朋友还经常让她注意自己呢，变成女孩子后不要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
“没有区别？”
钟聿抿紧嘴唇。
要是这样说，她妈妈没有受到体内那个“根意识”的影响？
“那，妈妈又没有提起过，她感觉身体里有奇怪的东西？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存在？”
“有啊，你。”
“……”
钟聿觉得妈妈叫它笨驴不是没原因的。
联系前后语句也能明白她问的不是这个啊！偏偏笨驴的回答还没有任何毛病，气得她眼睛都没那么疼了。
“怎么了？”
“……算了，没事。”
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看笨驴的样子，妈妈的确没有被“根意识”影响到，如果被影响了，又或者她妈妈本来的性格和行为模式就完美契合“根意识”，笨蛇也不会说她更像她的生父了。
那为什么到了她之后，会这么清晰的感受到“根意识”的存在？
“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我妈妈身体里冒出来黑气吗？像黑色的雾一样？”
“黑气？雾？那些不是幽界的东西吗？你们幽灵的诞生地。黑气是幽灵的生命力吧，地府那些家伙为了多活几百年，还特意把地府建在最靠近幽界的地方了呢，还经常抓阴灵往那里塞，就为了阴灵被幽界吞噬的时候，他们能吃到点剩的残渣。”
“？”
“你连这些传承记忆都没有吗？”
笨驴显得比她还要吃惊，摇了摇头，接着说下去。
“因为幽灵的到来，这个世界才开始出现了灵力，也出现了阴灵，但是灵力只能由幽界产生，幽界通往阴间界的入口能将阴灵……”
笨驴科普介绍时间开始了。
